“这故事有点长。”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眼屋外。这让我有点好笑,栽在“我”手里竟有那么恐怖,让一个杀人犯开始祈求警察快点来。
“您曾经救过我。”他小心翼翼看了我一眼,观察我脸上的表情,“在我很小的时候。”
“我发誓了一定要报答您……”他回忆时,苍白的脸上浮出病态的笑容。
“那时您是那样强大,很多人唯您马首是瞻,虽然我至今不知道他们是谁……”
“时间,地点?”我打断他的絮语,实在太啰嗦了。
“啊?”他迷茫地看了我一眼,“三十四年前了,在四姑娘山……”他又开始追忆往昔,“我被锁在笼子里,您发现还有个小孩,就说……”
我忍无可忍打断了他:“接下来,我问,你答。”
“张岳川的催眠怎么解除。”我看他似乎因为话题跨越太大而没反应过来,提醒道,“八年前。”
“您只在乎这个吗?”他似乎有些失望,但转而竟露出了欣慰的笑,“这样……也好。”
我不想听他扯皮,他却由跪转为坐的姿势,带着一丝满足的笑,从容开口:“还是让我来讲吧。”
我后悔没把我的刀带出来,真想架他脖子上。但出乎意料地,他接下来的讲话快速而流利,逻辑非常清晰。
“自我六岁被您救后,我就再也没见到您。八年前,两个人来到我的办公室,给了我一笔钱,告诉我您很可能失忆,并希望我能让您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刚好,有一个十分合适的人选。”
就是失去妻儿而患上ptsd的张岳川……
“他们不给钱我也会做的。我说过,我要报答您,以我的方式。”
所有人望向他的目光都那样炽热崇拜,都在把他当成无所不能的神,然而,一个五岁的孩子以清澈的目光发现,他更是一个孤独的、需要被爱的“人”。
他不能失败,也不能表现出一丝软弱,肩上的担子太重啦。男孩在无数个日日夜夜不断回想。如果可以,我想让他休息一会。
男孩是第一个为他的地位和身份感到同情的人。也有崇拜和欢喜,但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在那个本就黑暗的世界里表达出的零星善意。
几十年后,当他又在病床上看到记忆中的恩人时,他惊呆了,但他没表现出来。
他终于有机会让这神明走下神坛,下凡体验一下人间的温情了。什么使命、身份全不重要了,就自私的……休息一下吧。他默念。
他找到了一个十分合适的人选,只需一点点暗示就能让他对一个陌生人视如己出。
他一直跟踪调查着。在第一年,他们过得十分糟糕,后来搬家了;之后,一切都开始变得好起来。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随机找数个人,给对方一些钱,让对方帮自己完成一段时间的暗示和催眠,其实都是一些非常简单的话语和动作,但却让父亲对眼前的孩子深信不疑。
持续到第五年,父亲就彻底忘了自己亲生孩子的真正模样,认知也被永久性篡改。
这时,便不需要再暗示了。
他亲眼见到,神明渐渐学会释放属于人类的情感,他学会笑,学会撒娇,学会表达自己的喜好,他如此依赖需要着这一份爱。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位父亲竟在认知篡改即将完成的最后一天清醒了过来,异常悔恨,大叫着妻儿的名字,从湖边一跃而下,幸而被路人将将拉住,腰部撞在突出的岩石上,奋力挣扎时严重扭伤和撞伤。
这怎么可以?!他此时无比懊悔为什么这位父亲会清醒过来,难道这就是所谓顽固的父爱?
他不希望可怜的神明又回到冰冷的起点。他当时已堕入深渊许久了,什么都可以干出来的。
他动用点关系,成为了这位父亲的医生。
天才与疯子只在一念之间。他动用尚未被医学界验证的禁术,完成了当时世界上没有人能解除的催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的面庞呈现青紫色,喉咙被死死扼住,双手无力地下垂着。
我面色冰冷,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很快,就会突破一个临界点。
“我不后悔,我真的不后悔啊……”他痴痴地笑着,“您,完全无法理解我的苦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