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山魁妖气的气势,比方云台上的青鳞蟒还要厚重。
金鹄面色凝重,身后苏卿祯从地上站起身,手上的剑方才断成几段,只剩剑柄还在手中,他捂着胸口喘息着。
山魁大步流星的冲过来,踏出一片片小坑,咚咚咚咚发出地面震动声。
“什么怪物?!”
远处几个人跑出来,刘伍带着五个差役赶到,远远的见到凶神恶煞的巨大山魁,也是震惊的愣在原地。金鹄连忙大喊:“有妖怪!都快跑!”
来不及了,山魁先声而至,大手挥动,三个捕快便被一掌打飞到一边的店铺中,铁锁锁住的店铺门被撞破,差役们惨叫着在断木条中翻滚。
大手上黑风卷动,刘伍被吓得骇然失色,就地一滚,山魁的大手掌将他边上的两人一起抓起,两人惊呼着挣扎,只是下一刻山魁大手捏紧,二人的肚子一鼓,脸色一白立刻便昏死过去。
付陵大喝,指尖两道火符在山魁背上炸开,火焰鼓动风势,彻底照亮了巷子和山魁狰狞的半张脸。
“桀桀桀桀……”山魁发狂把两人往自己的血盆大口中一丢,尖牙合拢,能见到血浆就像整盆红水一下子从其口边倒下。
山魁的怪力一下推倒了边上的房屋,何城想要拦住他,却被两道木柱子砸伤,整个倒飞出去。山魁脸上露出人性化的奸诈笑容,囫囵的嚼动口中人骨碎肉,一把扯去背后大片烧焦的黑色皮毛甩在一边的房屋上,大步在废墟中离去。
火在废墟中立刻燃着,那皮毛没了妖气维持,顿时和浸泡过桐油般易燃,火焰一烤流出大滩黑油,灼烧木石,火焰在废墟的木料中缠绕,一个人在废墟中还没死,身上燃烧了火,不知道往哪儿去逃,见到一口井也不思索就要跳下,好在金鹄拦住,两指引出一团井水浇在那人身上,把火焰熄灭。
“师兄!”
付陵大惊,连忙扶起他来,却只见何城眼睛闭上,已经是被打晕了。
“小七!你留下看着三师兄,我和金鹄去追!”付陵挣扎一阵,吩咐苏卿祯照看何城。
苏卿祯点头,焦急的背起何城道:“这样,你们追去,我先带三师兄寻个医馆诊治。”
边上的刘伍也站出来道:“二位,我刘伍也同你们一块!这位姑娘,就由我这三位兄弟带你去医馆吧?”
苏卿祯歪着脑袋,还是解释道:“我男的,谢谢。”
刘伍根本没听,挎着腰刀追着付陵和金鹄而去,远处山魁的震动声越来越远,两人已经追出去。
……
……
宫殿之后上,一份来自王朝遥远北方的军奏,让皇帝召数十位重臣连夜觐见。
这在大魏新朝的十年间,还是第一回这么晚了皇帝急召,金吾卫将军们似乎也比往日更加英武些,大魏朝的金纹黑龙旗在秋风中烈烈作响。
皇帝今夜允许群臣的马车直入禁城之内,前面两辆四马乘车分别属于魏朝宰相石铤和曲灵公瞿韦衣,石铤已经当了十年大魏朝廷的宰相,位高权重不说,其二子石毅年纪轻轻便已在安西之地太守封疆,女儿还嫁与越王,与越王夫妻甚是和睦。
曲灵公瞿韦衣则手握长安二十万禁军,为先帝南征北战,辅佐年轻时皇帝登基执掌天下,大魏也只有他与定国公陈双两位国公,定国公陈双远在湘南之地镇守一方,帝都长安的大权也落在他的手中。
其余还有兵部、户部、工部几十位从二品堂极臣,到四品都门侍郎等大小官吏全都到齐,官员们无不是没精打采,有些困顿的眼睛都张不开,彼此见过絮叨几句作揖的礼,也都懒得多聊些别的。
堂上官的三部主官都有眼线早早回报详细,面色凝重的主动快步跟上前面走的两位超品大员,和颜悦色的作揖。
瞿韦衣作为国公之一,常年马上生活,容貌生的甚是伟岸,长须飘飘,他安耐三人道:“你我不必多言,到陛下那,自会知晓怎么办。”
石铤也点点头,自顾自的咳嗽在前面晃晃悠悠的走,三位主官步伐不乱,也都闭口不言。
偌大宫廷,有许多法阵维持在四周的蟠龙柱那,寒风在踏入内廷就消失了,变得和煦温柔。
踏上百十台阶,就能见到十几个内廷太监们正瑟瑟发抖的匍匐在地,脑袋贴紧在金砖上,老宰相和曲灵公先上殿,弓着腰缓缓下跪,手握笏板,在承极殿外等候皇帝传召:“老臣石铤(瞿韦衣)叩见陛下!陛下圣安万年!”
身后跟上来的三部长官还没踩上平台,也在台阶上下跪道:“臣兵部尚书曹文泰(工部尚书贺安逸、户部尚书陆聘)……”
很快殿内小碎步走出一个小太监,让众人进去:“诸位大人,圣上让您们都进去。”
众人答应起身,大步跟着太监走进这承极殿。
皇帝倚坐龙椅,右手按压太阳穴,看上去烦恼的很,掌印太监曹进诚跪倒在一边。
这位大太监是先帝时候就跟随的老人,开国后自宫为皇帝效忠,是亲信中的亲信。
官员们在殿内纷纷下跪,高呼万岁。
“诸卿平身。”皇帝睁开双眼,单手虚托,底下的官员们纷纷起身,皇帝接着说:“这么晚召见诸卿,皆因北方的战事。”
北方的战事?兵部尚书曹文泰咽了口唾沫,他手下探报说的明明是说,燕王再进言和亲一事,怎么变成战事了?
大魏的战事皆绕不开兵部、户部,难怪两部官吏都到齐了。
“这是昨日雁北三十四座烽火堡,镇守将军亲笔八百里加急的战报,言北奴铁骑十余万直逼戚威岭以北,抛射弓箭射杀了几个边境士卒。”皇帝皱着眉,手中的书信晃了晃。
“这还是第一次,北奴以十万之众逼入边境,朕思虑再三,也不明白北奴这么做的意思究竟是为了什么……石铤,你说说?”
石铤咳嗽两声,走出队列举起笏板恭敬道:“禀陛下,老臣以为,边境北奴主动攻击我守边将士,造成几人的死伤,此事可大可小。”
皇帝面色如常,并无变化。
“前朝乃至更古时,北奴时常南下劫掠北方百姓,称之为打草谷。以往之后就会蛮横无理的要求岁币、开发边市交易等,想来近年我大魏安定之后,北奴意欲恢复前朝旧历,以为要与我大魏和亲、岁贡……”
皇帝挥挥手,边上的曹进诚连忙爬起身,退到边上,一个小太监举着托盘,盛放一杯温热的茶水。
萧元彬的眼睛看向瞿韦衣,问道:“若是真如宰相所言……曲灵公,你操持长安武事十年之久,朝廷上的武将之中皆视你为尊,依你看此事,朕是做大还是化小为好?”
皇帝的眼神冷淡,被点到名字,瞿韦衣只能站出来躬身道:“老臣以为,北奴此举恐怕与藩王有关!”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瞿韦衣身为长安勋贵之长,他语出惊人的把矛头直指藩王势力。
这可不是前朝皇帝一家独大,大魏藩王们个个拥兵自重,强势如楚、燕、淮三王,甚至都和长安兵力接近。
连这位萧家开国皇帝都难以对藩王们施压,老爷子目视底下官员一圈,里面自然有不少各藩的眼线,他面色冷厉的继续说:“燕藩数次上书,直言和亲岁贡之事,陛下并未明确回应此事,致使燕藩心中隐怒。陛下,老臣以为燕藩于北镇国,本应有御边之责,却几番示弱北奴。此事可大,陛下可以此做空北藩,由朝廷另人镇守宁州。”
“曲灵公,燕王镇守宁州,经营何止十年,早已根深蒂固,手下燕军多半都是开国后从燕地收上的兵,对燕王忠心耿耿。”兵部尚书曹文泰连忙站出来提醒:“燕王可握有强兵二十万,曲灵公,万一生出什么事,可不是国公能担的。”
群臣之中顿时乱作一团,兵部左侍郎彭近臣站出来附和道:“尚书所言甚是,诸藩中,燕藩兵力最多,经营十余年的宁州更是固若金汤,位高权重,为我魏朝北疆镇国利剑,更何况那可是陛下同母亲长兄,曲灵公此言叫天下人怎么看我魏朝皇室?”
“彭大人所言极是!陛下在民间以圣德之道育民,十年之间,民心已经安定,藩王再怎么样,亦不会作乱,但若做空宁州,燕藩疑心被逼与北奴暗合,恐怕届时才是真的天下大乱。”又一员兵部上官出列论道。
兵部从不畏惧勋贵,天下安定后,与勋贵争夺兵权的恰恰就属兵部官吏!
历朝历代的兵部,主要是把控朝廷的所有军马,大魏比较特殊,现在的天下兵马分在朝廷、藩王以及勋贵们手上。
藩王、勋贵都是朝廷的眼中钉,兵部眼中的最大敌人就是在长安京畿大权在握的勋贵势力。
群臣纷纷应和,认为曲灵公所言实在太过理想,不但不符合兵部利益,户部和工部更无心与藩王们交恶,即便藩王们瓜分走了朝廷的税收和人力……
曲灵公冷哼一声,重声问他:“曹文泰!你这副胆怯模样,莫非燕王之兵不是朝廷的兵将?兵部没有载笔籍田?我不过是让陛下给燕王换个藩地,怎么?就这样燕王便能行叛逆之举?”
曹文泰张张嘴,退了回去,他也懒得与这位国公动嘴,两位大魏朝廷的国朝柱石都是出了名的敢说敢骂,他才不愿在皇帝面前和这位冲突。
皇帝摆摆手,朝廷最高意志的表态打断瞿韦衣的言语,皇帝道:“曲灵公,此事毕竟与燕王无关,而是北奴挑起,三十四座烽火堡的军士被无端射杀,此事无论大小,都要回应。朕想问三部,对北奴此次大举南下,究竟是要进兵震慑?还是责问喝止?”
兵、户、工三部尚书彼此看看,眼神交错,户部尚书陆聘无奈先出声,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出列对皇帝屈身道:“禀陛下,臣陆聘掌管国库以来,对战事一向无所了解,但陛下若要一战,库银还有千万两,能支持十万兵马半年的花销。”
皇帝的眉头刚刚微皱,千万两?这对于一个藩王而言都算不得什么大钱,但国库中现今就剩这么些银子了。
工部尚书贺安逸也跟着站出来表态:“陛下,臣所管理数万工部匠人,多年来为民生修筑水利、农耕作业所用,刀剑锻造等恐怕库存不多。”
“你报上来,朕听听。”萧元彬对于工部倒是表示理解,朝廷初定,几年下来对于工匠利用太多,打造农具安定农民、为朝廷重修殿宇、给贵胄藩王的安置所用,匠人们都成了宝,一个人当两三人用,无论是民生的砖瓦匠人还是木雕匠人。
贺安逸道:“长安四处库房中,共有甲胄一万三千六百副,剑一千五百柄、槊四千两百七十杆,手斧五万三千余把,箭矢去岁制的多,还有三十余万支……”
皇帝点点头,倒是还在他预计之中,思索道:“兵器这些年是落下来了,朕还记得两月前,刚刚拨给了海州一些。”
贺安逸答应:“是有箭矢、长枪等兵器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