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神灵能不在,缘何不佑金字牌?
这气氛颇有些阴森恐怖,我怔怔地站在门框处,像一只受惊的麻雀,动也不敢动。杏儿朝里头望了一眼,也是惶恐不安。
“枣子,我们怎么办?”杏儿惶惶不安地问我。
我把视线收回来,看了一眼杏儿,又转头看了一眼祠堂的正厅。怎么办呢,夫人的吩咐是今晚把祠堂打扫干净,如果我和杏儿没能完成吩咐而耽误二少爷在祠堂的表彰会,那结果显而易见,二少爷和二夫人绝对不会轻饶我们。只是,此情此景,甚是骇人。
“我们快点打扫,打扫完赶紧离开。”在必须完成吩咐的情况下,我们能做的就是抓紧时间,之后马上离开这阴森可怖的地方。
“枣子,你害怕吗?我有点害怕。”杏儿不是有点害怕,而是非常害怕,因为她的声音极其轻,生怕让隐藏在乌黑中的谁听到一样,而且她的声音是断续发抖的,好像连续多说几个字就会喘不过气来。
“不怕不怕不怕,快点吧。”我竭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不会像杏儿那样断续发抖,连续说了三个“不怕”来掩饰自己心中的恐惧。
“你去拿笤帚把敞廊和正厅里的柱子扫一扫,我来扫院子。我们赶紧行动起来。”此刻,我满脑子都是迅速打扫完赶紧逃离这里。
四周朦胧恐惧,我和杏儿谁都不敢多看一眼,只好全神贯注地专注于打扫工作。须臾,柱子和院子都已打扫干净,只差正厅里的许氏祖先画像和供桌了。我和杏儿拿出磷火石,点燃正厅的灯笼。供桌好收拾,只是这祖先像栩栩如生,在这样昏暗的环境里,着实令人生畏。有诗为证:
枣杏一对可怜人,辘辘饥肠赴许祠。
空到目的无密钥,且容苦杏返一遭。
门开阴风冷无情,刺骨又令金匾倒。
碎叶沙沙无心止,隐约有物乌枝啼。
庭院廊柱甚易清,只惧正厅祖先灵。
先祖凛凛有威风,衣冠楚楚摄魂灵。
银发迸生谙世事,如潭双目识人精。
饱满天庭吉人相,剑眉斜竖英姿爽。
大腹便便稳如山,气宇轩昂自不凡。
刻画细微纤毫现,栩栩如生端坐前。
不知何人执神笔,画此神像将欲出。
我和杏儿站到这高挂于正厅的先祖神像前,好像犯错的孩童正在被先祖审问斥责。我和杏儿不约而同地看着对方,因为我们都不敢看神像,我们觉得神像一直在目不转睛地审视着我们。
“这要怎么擦?好像找不到以前能踩着的凳子了?”杏儿看着我,问道。我和杏儿一直在看着对方,杏儿根本就没有寻找凳子。人总是这样,心里不想做一件事时,就会找出各种存在或者不存在的理由。
我大着胆子往旁边看了一眼,立刻就发现了凳子。我搬过两个凳子来,分给杏儿一个,自己就登了上去,擦了起来。当我踩上去之前,我觉得这个神像目光如炬,好像在煎熬着我。可是当我把抹布擦在它的身上时,我倒觉得平常了,擦神像和擦廊柱、扫院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只要我不去看神像的眼睛。我告诉杏儿这个诀窍。杏儿也登了上来,开始擦拭。
神像很快就擦完了。
“啊,终于收拾完了,这下我们终于可以回去了,我实在是有些饿了。”杏儿好像已经忘记了适才的恐惧,轻松地说。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杏儿的话好像被风劫走了,并没有吹进我的耳朵里。我并没有回答她。杏儿看着呆立无言的我,以为我被神鬼附身,被吓了一跳,轻轻地碰了我一下。
“干嘛?别烦我!想事情呢!”我的思绪被打乱,又加上我已是腹中空空,饥饿难堪,我并不像杏儿那样轻松。
杏儿被我阴沉严厉的口气吓了一跳,轻快的心情像蜡烛的小火苗被我如冷风的一句话给吹灭了。杏儿悻悻地说:“还能有什么事情?院子和神像都擦完了?”
“那这个被风吹落的牌匾呢?牌匾要怎么办呢?如果明天全族有辈分的人都来祠堂,看到牌匾就这样躺在地上,到时候受处罚的还不是我们两个?”这么明显的事情,我很好奇为什么杏儿就是想不到呢。
“哦,也是,你是怎么想的这么周全的,枣子?”杏儿好像很惊奇,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不理会杏儿的话,继续说:“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我们把门锁好马上回去,明天二少爷发现了问起来时,我们就说打扫完祠堂离开时并没有发现牌匾掉了下来。二少爷信不信、惩罚不惩罚我们就交给二少爷决定。第二:我们现在自己动手安装一下试试,能装则装,装不上就回去禀告二少爷,由二少爷再派人来修。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我并没有一味地沉溺于掉落的牌匾可能会对自己造成的种种影响中,而是想出了两种解决的方案。
“啊?”这似乎又令杏儿吃了一惊。她好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我,这次轮到她呆呆地站着了。她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绝对不是平常被自己欺负的枣子,绝对不是那个被小少爷丢石子,被小少爷当作尿壶的枣子。
一阵急风吹来,灯罩完好的灯笼晃了几晃,竟不知怎么的就灭了。几片树叶在这阵急风的摧残下,也飘摇着像雪花一样漂落下来,有一片落在了杏儿的头上。我和杏儿站在院子里,突然听到正厅里响了一下,也许是老鼠,也许是野猫,我们同时朝正厅看去。这一看,只见先祖神像随风轻摆。墨云笼玉盘,银月已失辉。先祖好像复活一样,朦胧中似乎徐徐像我和杏儿走来。我尚且还好,杏儿却吓坏了。一则因为深夜祠堂的此情此景的确吓人,杏儿一介女流,况又是一介年龄尚小的女流,二则因为我与平常对杏儿和少夫人百依百顺的,似乎毫无主见的情形表现的大大不同。
杏儿竟开始战战发抖。我走近一步,发现她额头上似乎布满了汗珠。她蜷缩成一团,呼吸急促,语音微弱而颤抖,说:“你是谁?你不是枣子,你好像老爷那样从容,你是谁?莫非你是许家的先祖?”
我只是饿,其实并不害怕。听到杏儿这样说,我心里倒是一乐。玩心突起,我收敛脸上的笑容,真就学着老爷的样子口气说:“杏儿,不可胡言,下去吧。”我听到老爷说的最多的就是“下去吧”三个字,如今只是依样画瓢。
我的话传入杏儿的耳中,是真的把她吓到了。她好像被闪电击中一样,身形猛然一抖,就再也停不下来。她一边抖,一边后退,退至两米开外,猛然转身就跑。
杏儿远走,祠堂寂静如空,我自己没有办法把匾额装上去,我决定选择第一种方案:对匾额落地之事置之不理,明天事发,佯作不知。我呵呵干笑两声,累饿交加,转身锁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