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落平原不可欺,龙游浅滩怎能戏。
起初风和雨细微,向后雷携暴雨至。
雷霆万钧势难挡,天洪千海滚滚来。
江河湖海水满溢,三山五岳降洪流。
千载老树跟脚软,万年顽石激裂痕。
牛羊骡马寻高地,鸡鸭鹅鸽难栖身。
朗朗乾坤忽变夜,悠悠天地乍癫狂。
倾盆大雨如激射,百年枯井倏喷泉。
水库决堤水不休,天桥再难俯溪流。
在雨水尚小的时候,冬瓜还在催促我,叫我赶紧走,去通知各房长准族长历练的事。等到雨如瓢泼的时候,他再也顾不得族长的吩咐,两脚以机关枪扫射的频率飞速朝许宅跑去。当然是去避雨。我亦然。这场雨来得实在突然,来得实在猛烈。鸡蛋大的雨点打在身上就像石子打在身上一样疼。
大雨滂沱,直下到傍晚时分,才渐渐收了势,变为朦胧细雨。上帝可能忘记了把水龙头关掉,淅淅沥沥的小雨又下了整整一夜。这一夜,我睡回了我的床铺,冬瓜睡的地板,我满心欢畅,而冬瓜也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不高兴。我总觉得他其实并不在意这些。他并不在意睡哪里,也不在意给我留没留饭,他不留饭可能只是因为他的食肠比较大,他也不在意谁去拾柴,所有这些都好像是成年人不在意幼儿的玩具一样。这让我觉得有些挫败感,这是一种被藐视的感觉:他和我不在一个层次。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种感觉,也许冬瓜的确有更重要的事情,也许他只是一个没心没肺的猪,谁知道呢。
睡回失而复得的床铺,第二天起床,我不仅精神饱满而且心情愉悦。毕竟是通过自己争取得来的,虽然他本就属于我。人总是会对自己付出过努力的人和事情更有感情。我推门而出,雨水已经停止,高空明朗,空气清新,再没有狂风暴雨时的气势。只见院中:
庭院深深深几许,可避生人难避雨。
平日主人常嘱咐,时时勤拂拭尘埃。
今朝骤雨漫天降,许家宅院别样新。
飞檐浴如腾龙起,高墙浸润似新砌。
幽径有尘铺雨毯,奇花瑞草洗旧颜。
缠枝绿藤添流翠,栏边芍药又飞红。
樱桃摇曳笑润风,钗裙罗袜已无踪。
轻柔杨柳更轻柔,随风舞蹈携客手。
想昨日风雷携雨之势何其暴躁,观今日风轻日暖之情又何其惬意,可叹风依旧为风,日依旧为日,两日情况却有天渊之别。院子中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许二爷一家有事需早起的可能已出门,无事的可能仍旧在酣睡。总之,庭院空空,正是我打扫院子的好时间。地面稍低处有积水,积水清澈,好像一面洁净的镜子,映着随风摇摆的树叶;栏边绿植旁多落叶,落叶仍青,青得好像没有成熟的苹果,散发着绿叶特有的诱人的味道;花圃牡丹下片片落瓣,落瓣粉红,好像豆蔻年华少女娇嫩的脸颊……这正是贫困之户千辛万苦求饱腹,富贵之家悠哉游哉景色佳。
我无时间留恋许宅雨后的新气象,也没有心思考虑落红是否为有情之物,是否会化作新泥更护花。我的任务是:把地面清扫干净,包括积水、落叶与落花。
空闲的时候,时间好像走得像蜗牛,看看时间,看看时间,好像都没有前进;劳碌的时候,时间却过得像射出去的箭一样快。我扫完地,擦完栏杆,打好水,天已大亮,此时冬瓜才懒懒地走出门来。
我略带酸气地说:“呦,瓜少爷起床了啊?时间还早呢,离中午还有好几个时辰呢,干嘛起这么早啊您?院子又不用扫,栏杆也不用擦,水也不用打,您可以再去睡会儿!”
冬瓜此时,睡眼惺忪,囫囵看了一眼院子,道:“噢,昨天这场大雨没白下啊,看把这院子冲洗得干净的,省了咱们多少功夫,多少力气啊,啧啧,以后得多求求雨了。”
我一听这话,把我早起辛劳的功绩全抹杀了,气就不打一处来,提高了嗓门说:“真是个呆子,昨天那么大风雨,莫非树叶也不曾吹下几片,花瓣也不曾打下几朵?你看现在地上可有?”
“哦,看来昨天的风的确够大,把落下的树叶花瓣什么的都给吹跑了,以后求雨的时候,还得给老天爷说清楚了,不光要大雨,还要大风,省的把树叶花瓣吹打一地,又吹不走,反倒给我们加活儿。”冬瓜竟然一本正经地如是说。
“你是不是傻?风能把树叶花瓣吹下来,能把他们吹出咱这院子不,这都是我一清早起来收拾的,哪像你,猪一样,一直睡到现在才起床!”我也着实不客气。
“哈哈哈哈,原来是你已经打扫过了啊,辛苦辛苦,还以为是大风把落叶啥的都刮走了呢。哎,对了,咱早上吃什么?吃完饭还得劳您大驾领我去通知各房长准备准族长的试炼的事呢!”冬瓜别的事不在意,族长吩咐的事情倒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咱吃什么?二少爷一家还等着咱伺候呢!你先去熬粥吧,二夫人挺喜欢喝粥。以前杏儿在前院的时候都是她张罗二少爷一家的饮食,现在她进后院去了,我也不知道做什么饭,一会兴许二夫人的贴身丫鬟会出来告诉咱。”
“哦,好吧,那我就先去熬粥,对了,昨天你拾下柴火了没有?”冬瓜问我。
“没有,我去蓝香山脚下拾柴的时候,总感觉有老虎咆哮,吓得我就赶紧回来了。”我如实答道。
“那我怎么生火呢?烧什么呢?”冬瓜为难地说。
其实,角落的仓库里终年有预备的柴火,就是为防止雨雪天气野外的柴湿难用。当然,这些预备的柴在雨雪天用完后我们会立即补充足量。这个事情,初来乍到的冬瓜自然不会知道。而我,也没有回答他,新人总是要经受一点折磨才能算得上是新人嘛。
我收拾完院子,自去洗漱,留冬瓜在厨房空瞪着锅碗瓢盆着急。我洗漱完毕,就看见二夫人的丫鬟小妍去了厨房。我也跟着走了进去。
小妍说:“哎,新来的啊,你怎么还在这里发呆呢,二夫人早都饿了,怎么还没有做饭呢!等二夫人的鞭子哪!”
冬瓜抬头,看了一眼小妍,见她也算眉清目秀,只是脸上不和谐地聚了些凶气,故而压低了自己的气势,小声道:“姐姐,昨天下大雨,想野外柴火水湿难烧,家里又无余柴,我正呆坐这里想办法,不期姐姐就来了。”
“我呸!谁他娘是你姐姐,赶紧想办法做饭,一会二夫人亲自过来的话,少不了你一顿鞭子,瞧你这一身肥猪肉,气极了你娘,把你活炖了!”冬瓜做梦也没有想到,一个容貌不错的姑娘竟会语言如此张狂恶毒。一时间,冬瓜被骂的哑口无言,但是他好像也并没有生气,甚至他脸上的表情在遭此一顿臭骂后竟也没有一点变化,他只是低下了头,不说话。
我在一旁,看的有点呆了,这个胖胖的冬瓜脾气未免太好了。我敢肯定,如果是我被这“一吨重”的语言攻击,就已经暴跳如雷了。看看小妍是怎么骂人的:她年纪轻轻的,人叫她姐姐,她却自称老娘,还要动鞭子打人,人家冬瓜长的确实有点胖,就叫人家肥猪,叫人家肥猪也算了,还要真个把人当肥猪炖了,更惨的是要把人当肥猪“活”着炖了。冬瓜呆坐在厨房里,倒心平气和,我站在厨房外,却气愤填膺,以前和小妍打交道不多,都是杏儿在和她支应,今日才知小妍竟是一个如此厉害的角色。
“快着点啊,乌龟王八蛋似的,慢得可以!”小妍把这话狠狠地砸在厨房地下,头也不回地朝二夫人房里走去。
见小妍从我身旁走过,我并未搭话。我虽积气于胸,却不会为冬瓜出头,即使我想出头,我的头也会被小妍给敲得缩回去,何必呢。不过,冬瓜面对如此耻辱的反应,倒是着实令我钦佩。遇事,不管是小事还是大事,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丝毫不乱,稳如泰山,这是成大事的素质。我发现了冬瓜的这个优秀的品质,暗自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变成那样: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瓜哥,我想起来了,院角仓库里有预备的干柴,你快去取来生火吧,二夫人有时候的确会动鞭子打人。”从冬瓜身上学到了要处变不惊,我决定把仓库里有干柴的事告诉他。
冬瓜听完,说:“哎呀,你怎么不早说呢,害我挨刚才那个丫鬟这通骂!”不等说完,他就急急起身去取柴了。
我看着冬瓜满身颤颤悠悠地急走,突然觉得,这个大胖子倒也不是那么惹人讨厌。。
早饭过后,我和冬瓜就出得门来,前往各房长家里通知他们准族长历练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