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护士聚精会神，坐在椅子里一口气看完了孟终兴的病历。

她不由轻叹一句，感慨这家伙的可怜遭遇。

想着如果是自己在一家精神病院里待了四年会有什么结果，肯定是疯病愈演愈烈了吧。

同时，她注意到，孟终兴的伤人历史只占他冗长病历中的短暂一笔。那是一位叫穆申的医生主治期间，短短五天，孟终兴情绪狂躁，整个人跟吃了兴奋剂一样狂热好动。在伤人事件后，这位医生便迅速离开了医院，据男保安讲，哪位被伤害的老陈也是在第二天就被辞退。她并不热衷于推理故事后的东西，但想到了这一茬，便在电脑系统中输入穆申的信息准备查找一番。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人嘛，对这种未知的东西往往有点向往。

可惜查找的结果是空的，病院的资料库里并没有穆申的任何信息，除了病历上哪几笔寥寥签名，这个人仿佛不存在过。

要么是不存在，要么，是被人删除了。

但她没有更高的权限去查看删减记录，所以这个瓜到这里藤蔓就断了。

女护士揉揉自己酸困的脖子，看看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已经快到交班的时候了。

这个点很少有电话进来，她起身穿过走廊，看孟终兴还是直挺挺的睡着，便推开大门走了出去。

晨雾薄薄的散了一层，草坪上因为微型喷头的缘故，结了些晶莹剔透的露滴。比之一般的精神病院，它的规模不算大，三栋大楼在她身后一字排开，面前是空旷平整的草坪和凉亭，靠墙的一部分裹了水泥划了线，当了停车场。直直的一条大路通向门诊，草坪上布着几条鹅卵石路，弯弯扭扭供人散步。

医院的建筑跟它的名字一样，有点偏向西方风格，穹顶带着几个尖塔，刺向天空，门诊和住院部两处都立着奶白色的石雕塑，圣母玛利亚低垂着眸子，慈爱众生。雕塑底座上有时候还放些散装的鲜花，在日光暴晒中蔫了吧唧。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那玩意有点像墓碑，坟前放着后人思念的证据。

医院建的挺好的，但就是没人。

作为一个忙的脚后跟不沾地的职业，她在这里的生活舒服的简直不像话，病人本来就少，出状况的更是寥寥无几，除了孟终兴和一位老人，她几乎没听过其他人有什么状况。

有时候在夜里走过穿过走廊一层层去巡视时，她不由怀疑这家医院是不是就孟终兴一个病人。要不是还有个老头总是哭唧唧的喊着要方便的话。

往上的五层楼入夜后全都陷入寂静，除了挂在墙壁上的时钟滴滴答答。

但隔着窗户去看吧，又能看到里面各色各样的病人，有彻夜不眠坐在窗台边畅思人生的，有静静站着面壁思过好几个钟头的。虽然最开始她巡视时觉得很渗人，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寂静的破败宫殿，里面是各式各样的鬼怪雕塑，但几周时间后，她还是习惯了。相比其他人，孟终兴倒又显得十分吵闹了，整层楼都是他演讲的声音。

久而久之，那声音还成了她放下戒备的支柱。想象一下，你在寂静的深夜里穿过一条又一条走廊，风声，秒针转动声，水龙头滴水声，你自己的脚步声，各种声音轻轻混杂在一起，但就是没有其他人的声音。这样一路巡视完，又从台阶上一步一步往下走，每一层的声控灯都要延迟一两秒才亮。但好在走在第二层的时候你就能听到，一个男生和人热切的攀谈着，他们光明正大盘算着任何逃离这家精神病院，又细细规划着逃跑路线，甚至扯到什么神明俯身，让虚构的人格先出门，他两再进行身份转换等。他是很疯，但这个疯子很清楚的知道，这里是精神病院。

尚不论话的内容，光是那些声音，就足以让她安心下来，所以她每次都做了回应。

“别讲了，还让不让人睡觉，再吵进来给你打一针。”

然后她就听着男孩故意压低嗓门但其实还能听清楚的话讲着，小心，咱们要安静下来。以后别吃药了，吃药了容易忘记事情啥的。

每每此时，她的不安都被一扫而空，走向服务台的脚步都踏实不少。

虽然楼层只有六层，但为了方便病人出行，医院还是很贴心的装了电梯，但她晚上很少进入电梯，那里面明晃晃的照着自己的脸，地板是拖得干干净净的瓷砖，四周和头顶又是明亮的镜面玻璃，每次进去，她都觉得像是进了一个娇小的死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