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淑兰”这三个字,李荞比自己的名字还熟。自她上辈子出生起,这三个字就印在了他们家的户口本里。
李荞一时难以置信,就像一个丢了魂的木偶,机械地跟在刘淑兰的身后。
刘淑兰领着李荞挤过人群,穿过两条坑洼不平的巷子,来到了一处没有院墙的石砌瓦房前,和周围的土坯房比起来,这座房子虽然仍然低矮,但明显结实多了。
房子外墙上还写着农业学大寨。
房门没有关,刘淑兰拉着李荞的手径直走了进去,里面靠墙的一张暗红斑驳的木桌后面,一个老头正趴在桌案上看什么东西,旁边还放着一本《毛主席语录》。
听到动静老头的目光从桌面上飘过来。
“五爷,这有个孩子不知道打哪儿跑到咱们村的,我也不知道该咋办,就把她领到你这儿来了。”
老头坐直了身子,打量了一下李荞。
“小孩,你家哪儿的?爹妈叫什么?”
李荞此刻正专心打量着屋里的陈设,根本没在意他们说什么。屋里土黄的墙坯像是新修过,有两张桌子,两张破旧的木质长椅,还有零星几张凳子和几个暖水瓶。
真正吸引李荞目光的,是墙上挂着的一本万年历,上面掀开的那页清楚地写着1976丙辰年2月11日。
“今年是哪一年?”
李荞缓缓转过头,整个人呆若木鸡,她对老头的问题置若罔闻,却反过来问他。
“嗯?哪年?1976年啊。”
老头往墙上的万年历努努嘴,这小丫头明明已经看到了。
李荞猛然转过身,踮起脚尖扒拉开刘淑兰左边的辫子,耳垂那里赫然有个豁口。
李荞心底最后的一丝希望终于破灭了。自己上一世英年早嘎,怎么一重开还给搞了个番外呢。
1976,也就是自己还没出生,自己上辈子已经够了,历史绝不能重演!
“你这孩子干嘛?!”
刘淑兰惊愕地打开李荞的小黑手。
“我都问过了,她说不知道。”
刘淑兰冲老头说道,又无奈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李荞。
老头叹了口气,说这就难办了。平时村子里偶尔也有外来的傻子和流浪人员,但基本上都是这家给口吃的那家给口吃的,捱两天很快就自己走了。头一次见这么小孤身一人的孩子。
“对了大兰,上海那几个知青不是还在你奶那里吃饭吗,要不你先把这孩子带回去跟他们一起,村里再给你们多拨一份口粮,让她先住着,过几天我去乡里问问派出所那边。”
这擦过年的,这么冷的天,这么小个孩子推出去放任不管,谁也不落忍。
“哎呀五爷,我爹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我带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回去,他非打死我不可!”
刘老栓那暴脾气附近三五里都没人敢惹。刘老太太是大门大户的闺女,刘老栓承袭了老娘身上所有残余的那点封建规矩。
“还反了他了!我就不信他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老头一听也瞪了眼。
“姐,你就带我回去吧,我吃得不多,也不给你们添麻烦。”
李荞紧紧拉着刘淑兰的衣角,仰头央求道。事已至此,我可非跟着你不可了哦。
刘淑兰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一时作了难。
“就是嘛!你说村里就你一个妇联主任是女的,也就你带着合适。我倒是想带回去,可你那瘫在床上的五奶奶都够我伺候了,再说了,她一个女孩我带回去更不合适。”
“可是……”
“行啦行啦!就这么定了!你爹要是不同意,让他直接来跟我说!”
老头说完就又把头埋案子上去了。
刘淑兰一看没辙,无可奈何地瞅了李荞一眼,转身向外走去,李荞赶紧颠颠地跟上去。
两个人顺着村南的土路一路向西走,路边的沟底下扔了一个破旧的木床框。看来最近村里又死了人。
刘淑兰没敢带李荞回自己家,虽说这会子她爹不在家,可她娘张翠芬那一惊一乍的也够她受了。好在刘老太跟他们分开住,又最疼她这个大孙女,刘淑兰决定先把李荞安置到奶奶那里。
一进院门,只见一个挽着发髻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在院子里的一棵桂花树下坐着,老太太穿着米白色的偏襟夹袄,下身穿着宽大的黑色棉裤,裹过的小脚上蹬着一双黑色的布鞋。从头到脚透着一股庄户人少见的干净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