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月过去了,除了博士的疯狂与死亡,剩余与贝尔勒太太和她的藏品有几丝关系的事件几乎可以说是牵强到可以忽略这些关系。莫里斯和海伦并不知道官方是否调查了博士的死亡,但从贝尔勒太太近期仍在举办沙龙并展示那件藏品的现状来看,官方即使有所调查也没有发现贝尔勒太太藏品的问题。
“难道这都是你自身的问题?你最近精神状态越来越糟糕了。上一次你出现这种状况还是在两年前,那个时候你刚把杰克吃掉了。”海伦靠在椅子上,支着头,一只黑色小狗在她脚边蜷缩着,似乎睡着了。
“不,我还记得那件藏品出现时的异常以及它本身的诡异。至于我的精神问题——我个人感觉我最近的精神状况好转了。反正它原本就没有好到哪里去,只要不失控,更糟的情况也就那样吧。”莫里斯揉了揉太阳穴,在冰冷的蓝色灯光下,他看上去格外苍白,灰蓝色的眼睛黯淡无光,近乎变成了深蓝色,“目前看来,我似乎并没有被卷入其中。然而,清晰地看见了、感受到了与牢牢记着它的我,恐怕不会永久地安定下去……”
“别想这些东西了。它们真的发生了吗?如果没有这样一回事,你却因为自己的想法发疯,然后死掉了——多不值得啊!”海伦摊开手,眨着那双凝固的湖水般的眼睛。
“但是,海伦,我看见了博士,他真的疯了。清醒过来的他走向了死亡……”他嘀咕了一会,拿起钢笔,开始在一张布满杂乱笔记的纸上写写画画,“假设那些异常是以那件藏品为圆心向四周由强到弱扩散的,那么,远离它,或许能为我争取一些时间……真要命,现在,我还是对关键的数据一无所知……正好,现在是6月末,长假快到了。我可以为自己计划一场单独的旅行,远离危险,放松一下心情。”
“莫奇……”一声短暂的叹息之后,她笑了。
……
不论是进入家门,还是踏上台阶,或是站在他的书房的门前,这一天里莫里斯都在脑海中书写着旅行计划。时间、地点、行李、行程安排……清晰整齐,像一张表格,逐渐被填满。直到他打开书房的门——
先前所想的一切旅行计划立刻被他扫出了脑袋。
一个纯粹的暗影般的难以形容的黑色方块,静静的,一动不动的,待在他的书桌上。外观和他第一次看见它时没有差别。
但这次,他没有感到恐惧,甚至几乎没有感到惊讶。他的大脑从未如此清醒。他一直等待着这一刻,他清楚他的命运。他明白了。
“看来,我这次得在金夜莺庄园度假了。在我能活着到达那里的前提下。”他耸了耸肩,就像普通人抱怨接下来要做的麻烦事一般说着。
莫里斯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色,缓缓合上了书房的门。
……
他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爸爸妈妈和普通人不同,他们更加强大。对于这样的人,书本上有个词怎么说的?“敬畏”。他敬畏他们……
所以,当他看见书房里的尸体时,他立刻跑走了。
哒,哒,哒,哒……他清晰地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心跳声和诡异急促的笛声。他不敢回头,生怕背后有什么突然抓住他,把他拖走……低头时看见的红色地毯,让拖拽的声音再一次在他脑海里响起——他真的只是好奇!他只是看了一眼!——透过细小的门缝,他看见敬爱的父亲拖着一个人,穿过走廊……
红色的地毯,红色的脑袋,哒,哒,哒,哒——他推开门,看见了瘫软的人倒在书桌前的地上,红色的地毯在蔓延……笛声在此时响起。
“约瑟夫少爷?”重现的幻象退去,他看见一张令他烦躁的脸,一双眼睛在这张脸上放大——是那个家伙!
他讨厌那个家伙——算得上是他的第一个弟弟的家伙。一个闯入他们家中的异类,像是这恼人的笛声。根本不是母亲的孩子,也不像父亲的孩子。首先,那家伙的皮肤不和他们一样的白,而是橄榄色的;眼睛既不是绿色的也不是蓝色的,是与这两种颜色毫无关系的深棕色;头发太卷了,很粗糙,也不是那种漂亮的深黑色,像“营养不良”那样有些偏棕偏黄;长得又小又瘦,只比他小一岁却比他矮不止一个头……他不爱洗澡,身上总是有股腥臭味。总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比仆人的孩子更像仆人。还喜欢躲在暗处偷窥别人!最恶心的是,他曾亲眼看见那家伙对着女仆的尸体……呕——
可是,爸爸妈妈却很喜欢那家伙。让那个家伙过得比一般的“私生子”好多了!他有自己的房间,不用学麻烦的算数和绘画。大家对那家伙总是很宽容,根本不在意他了什么,也不强迫他做什么……
还好,在他七岁那年,他的弟弟莫里斯·文森出生了。
漂亮的灰蓝色眼睛,柔软的黑发,白亮的皮肤——这才是他的弟弟!
他从未如此开心,只因为他终于有了一个可爱的、正常的弟弟。他们可以像普通的兄弟一样一起玩,他要告诉他罗塞尔大帝是多么伟大、多么厉害——他以后也会成为那样的人!
尽管现实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约瑟夫少爷?”在这狭小的房间里,那家伙拿着一本书,坐在床头——他在看书?
啊,恼人的家伙,烦人的笛声!
“咳,我来看看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你在看什么?”他背着手,抬起头,努力模仿着父亲对他说话时的样子。
“我妈妈的故事!”那家伙也抬起头了,“我是不会给你看的——”
那家伙母亲的故事?那个费内波特的混血女人?不管对方有没有撒谎,他都对书的内容丧失了兴趣。
“谁要看那种东西啊,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呢。我先走了,你自己慢慢看吧。”他把腰挺得笔直,像母亲教他的那样,颇有气势地向房门走去。
走出门后,他迅速转身,砰的一声甩上了门,在狂乱的笛声之中,向着自己房间的方向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