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上的一瞬,他看见了一个笑容,恶心,可怕,令人后背发凉,还有什么东西,闪着冰冷的光。
哒,哒,哒,终于,他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五岁的莫里斯坐在地上,盯着一张摊开的地图发呆,身边堆着大约有他一半高的书,谁知道他是怎么把它们从书架的顶层搬下来的,或许是有仆人帮了他吧。
笛声急促而疯狂,他开门的声音很大,几乎可以说是用踹开了门。与此同时,莫里斯抬起了头,似乎不太高兴,但在看到他的瞬间,灰蓝色的眼睛被点亮了,莫里斯跳了起来向他跑去。
一张柔软的整齐叠好的白色方形手帕放在他的手心上,他的弟弟踮起脚尖,紧盯着他,指了指额头——因为刚才的奔跑,他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他像一个好哥哥一样露出微笑:“谢谢。”
黑发的孩子点了点头,专注地看着他,慢慢地扬起嘴角,接着微微抬起眉毛,一个与他相似的微笑浮现在稚嫩的脸上。
下一秒,孩子跑到门口,迅速而小心地关上了门,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笛声戛然而止,
那个孩子转过身,一遍遍做着同一套手势。
“有东西……把门关上……这样……就没事了?是吗?”
孩子点了点头。舒缓而轻柔的笛声渐渐响起,听上去如此的美妙……
他长长呼出一口,肩膀放松地低下来。
现实是残酷的,往往与他所希望的相逆。莫里斯·文森·德拉斯,他的弟弟,几乎不开口说话;在人们面前,这个孩子总是展现出一副木讷呆滞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许这是父母冷落他的原因,这使他在家中有时比那个私生子更像一个幽灵。但是他知道真相:莫里斯聪明、机灵、可爱。他不相信一个同时能看懂因蒂斯语书籍和鲁恩语书籍的五岁孩子是个不会说话的傻子——莫里斯只是不愿意开口。于是,真相成了他们的秘密——直到他十四岁时从寄宿学校回来的那一天……
无论如何,他都记得莫里斯第一次在他面前开口的那一天,也就是今天——
“你在地图上找什么呢?可以跟我讲讲吗?”
眼睛闪闪发亮的孩子跑去从书堆里抽出了一本书——《南北大陆及其周边海域地理》,快速的翻至某一页举到他面前,用手指着某一个单词。
“洋流。”
莫里斯点头,快速地指了指南北大陆之间的海域、靠南大陆西侧的部分海域,鲁恩王国东侧的部分海域,摇了摇头。
“狂暴海……迷雾海……苏尼亚海……怎么了?”
“地理学的悲剧。洋流的规律被混乱打破。”莫里斯突然开口,他的声音稚嫩清脆,却蕴含着不属于孩童的成熟与稳重,“这个世界根本就不科学也不自然,人们只要随便看点书就能知道。可有的成年人依然对此无比感到震惊,试图努力寻找一种规律说服自己。抱歉,我不是在嘲讽他们,我只是觉得世界本身怪好笑的。”
笛声突然扭曲,伴随着莫里斯的声音,四周的空间开始扭曲发亮,地图变得模糊,不断升起、扩大,变成了一张大理石餐桌。他也在不断升高,四肢变得更加有力。
他低头,发现自己的对面坐着一个身穿黑色正装的男孩——五官的灰蓝色眼睛,柔软的黑色半长发,皮肤苍白,这是十一岁的莫里斯·文森·德拉斯。一位白发绿眼的美丽女士和一位黑发中掺着几丝白发的蓝眼的英俊男士一左一右坐在男孩的身边,热切地看着他。笛声是冰冷的,如同夜晚树林里的隐藏的魔鬼,乌云般压在了他的胸口。
笛声到达了高潮。
男孩拿起高脚杯凑近嘴边,那里面盛满了模糊的冒着泡的黑色液体。他知道那是什么:散发着冰冷的铁锈味,锐利得如同混入了刀片和图钉,在身体里如毒药般灼烧,点燃心中的恶意——
不!他想要扑过去阻止这一切,可他终究连一根手指都没有动一下……
因为“敬畏”,他闭上了嘴,偷偷看向父母,他们如同这膨胀挤压每一个角落的窒息般的笛声。
白发女士和蓝眼男士都笑了,他们的平面的脸上除了眼睛和弯起的嘴之外一无所有,像是儿童画本上的剪贴画。
男孩喝下了魔药,笛声刺向他的脑袋。约瑟夫·莱昂·德拉斯也从梦中惊醒。他在恍惚中想起,莫里斯在几天前就去度假了。
现实总是不能如他所愿,比如一个叫莫里斯·文森·德拉斯的男孩死去的故事,一个叫莫里斯·文森·安德雷拉德的变态杀人狂诞生的故事,一个天生有性格缺陷的天才找到了他肮脏归宿的故事……
他又想起了十几年前那个无比寒冷的冬天他打开门后看见的平静的灰蓝色眼睛……他仿佛听见克里斯蒂娜——那个天生的自称“海伦”的恶魔夹杂着笑声的嘲讽。
他近乎抛弃了一切,选择了不断向前这条路。如今,也只有唯有不断向前能给予他安慰。闪闪发光的菲尔金、带着油墨香味的钞票、增长的股票、被他操纵的议员们……他向上走去,沐浴在荣光中,无比伟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罗塞尔大帝啊……他曾经想成为爱德蒙和阿尔贝,如今却成为了吕西安、维尔福和丹格拉尔*的结合体。
他听见了笛声,那是克里斯蒂娜在练习吹奏长笛。大部分时候,笛声很糟糕,只有在某个偶然的一小会,它才会听上去有那么一丝美好。
*这些都是《基督山伯爵》——咳,《伯爵归来》中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