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如此突然,如此意外。你的妹妹主动放弃了那条新路,重新回到了那条旧路上去。而你,就像初到特里尔的少女一样,在明明能察觉到恶意的情况下,自愿赤身躺在金盘子被推上去。”
“您知道我的‘危险预感’一向不强。”莫里斯的嘴角机械性地抽了抽,“我以为她只是像平常一样想在我身上找点乐子或者想让我找到乐子,没想到……我该感到欣喜吗?还是担忧?”
“呵呵,‘你以为’?我早就说过,你的‘危险预感’之所以弱,是因为你的心态问题——你完全能早早察觉到危险本身,甚至得知比较精确的相关内容,但消极的个人安全态度和夸张的纵容会让近乎所有的恶意都变得无关紧要。你藐视你的‘危险预感’,就是在藐视危险本身。‘针对我的危险并不能让我损失什么。’——也许你更适合‘猎人’途径。”
“您之前还说过我更适合‘阅读者’、‘观众’、‘通识者’、‘收尸人’、‘怪物’——”
“停!”爵士用手抵住了额头,叹了口气,“请尊重一下我这个老头子——你是想把剩下的18条途径都说一遍吗?”
“您的意思是——”那张面具般的苍白的脸上在这一刻意外地呈现出富有人性的迷茫,“出于您作为‘呓语者’的影响与恶魔一贯的狡诈,我没必要死板地记下或是相信您说的一些内容?况且,先前会这样做的几位现在都已经离世了……”
爵士的笑容似乎变得更冷了。
“考虑到善良慈祥、喜爱孩子、博学而幽默的著名民俗学家、语言学家、人类学家威廉·德雷克爵士是您在人类中较有知名度的形象之一,发生这种情况也是正常的。”他眨了眨灰蓝色眼睛,“我认为身为恶魔,没什么比偶尔不带目的去扮演一位善良的人类更大的乐趣了。这也渐渐成了我的爱好之一。”
爵士灿烂地笑了,下一秒他用一种不正常的迅速转回脑袋,看向长桌位的阴暗处:“索菲亚!索菲亚!你需要帮忙吗?我很想再近距离看看那些小羊羔——”
“索菲亚女士认为这一诉求并不合理,她坚持您应当先完成报告。还有,她对您极具官僚主义特色的浪费与拖延时间的风格表示不满。”
“我不属于鲁恩的公务员体系!”
莫里斯也扭头看向长桌的末端,喃喃道:“……索菲亚女士认为您的反驳偷换概念,是无效的。”
“尊敬的法官大人,您最好过来看看,这家伙发疯了!你也不想你深爱的因蒂斯遭到巨大破坏吧,这样罗塞尔大帝归来时你要怎么向祂交代啊——啊,说真的,我觉得我们的状态都有些危险,特别是我——可能需要马上回到极地修养。我是说,我们现在都只能凑齐三个疯子了,为什么一定要开这该死的令人‘疯疯’欲睡的会呢?……”
死寂的有一层无形隔膜的黑暗中传出一声巨响,一把切肉刀以丧失了重力般的水平直线轨迹飞了出来,又突兀地竖直下坠,深深插入大理石长桌。
“我想现在并不是一个适合与索菲亚女士交流的时机。至于我个人,我感觉前所未有的舒适和满足……嗯?我记得我在不久前说过自己的状态不好——好吧。但是这不重要,因为我看到了多么的鲜活而美妙的牡蛎啊。我终于找到了那一丝缝隙!剥开冰冷的外壳,看看匕首之下柔嫩鲜美的肉块……他们向我诉说。我能感受到它们的愉悦与急切,毕竟时间不多了,可晚餐却尚未开始呢。呵呵,您知道吗?牡蛎的血是冷的,但它们的软肉融化在温暖口腔的瞬间,却能胜过无数的热食。”
无神的灰蓝色眼睛紧盯着爵士,薄唇下的嘴咧开,彼此交融的黑与亮蓝色粘液在猩红口腔与牙龈之下流入微张的尖锐牙齿的缝隙之间。
“哼,拜血教不给玛丽安娜和皮埃尔戴上最佳新品种恶魔培育的丝带勋章真是太可惜了。”爵士的眼睛微眯,携带着一种没有笑意的微笑,“嗯,还是让我们讲讲情况二吧。”
莫里斯的嘴唇向下,盖住了牙齿,笑容的幅度却仍保持不变。
“你好奇如果我带着你去了极地,索菲亚该怎么对付范妮吗?没错,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针对3号目标的预定成果是不变的,变化的只是过程——也就是从所谓的301方案变到了302方案而已。相比于301方案,302方案要付出的代价更多,风险更大,收获也更多。
“实际上,情况一与情况二的名称与编号应该调换一下。代价更大、目标与过程更为清晰合理、总体更为明确完整的‘情况二’应该才是最初的原计划。而‘计划一’和‘计划三’属于原计划未能照常进行时的备用计划。像你之前提出的问题三相对应的计划,也属于备用计划的一部分。
“为什么不先说原计划?——这个世界上有无数只看不见的耳朵。自然不应该把最重要的东西先说出来,而是要在重点之前制造一条冗长无趣的长廊,在到达目的地之前,放弃和发疯都是好结局。只是我担心原版的计划篇幅过长,如果直接复述一遍,那些小羊怕是早就发疯失控了。
“计划四是意外中的意外。我们之所以远离了计划一、二、三,最后选择了计划四,都是因为你——一个意外中的意外……”
*指“希望”。爵士,吐真剂一生之敌,有文化的废话大师,言语上的列车站酷跑之王。
*香蕉在英语中也有疯狂的意思。go banana,也指发疯,想象一下卷毛狒狒看见香蕉时欣喜若狂的场面。同时也暗喻了爱丽丝遭到精神污染后外表的异化——剥了一半皮的香蕉,垂下的皮像蓬松裙摆上的装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