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起来就是这样。在收到海伦的信后，我试过一些与间接对象有关的占卜，也曾祈求大公解答我的困惑。但那些启示都十分暧昧，甚至自相矛盾——像是在说，放任它们自由地发展吧。我承认，一开始，我想把这堆麻烦直接丢给官方非凡者。”靠在叠交双手上的脑袋抬起，深绿色眼珠转动，“哦，我没有因为你天生的问题想把你直接处理了的意思。为什么他们总认为我以杀戮为乐呢？——好吧，这恐怕是真的。但我从不制造没有意义的杀戮。哈哈！”他拍了拍莫里斯的肩，“——所以，我才能看见一个生来不被祝福的意外成为更好的选择。”

灰蓝色眼睛的莫里斯点了点：“您的严厉是我们不可缺少的。”

“唉——我没有良心，但这不代表我没有责任感啊。大公让我流离与这世间，因为祂给予我见证未来的使命。我肯定要认真思考对晚辈的教育和他们的未来发展。大概是因为他们几乎不听我说话，或者几乎把我的话全都听进脑子里了。明明我们共处一个空间，生命形式构成的时间与力量的台阶却将我与他们隔开了。”

红发男人轻摇着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而现实呢？即使未来在我耳边对我说——‘不用管了’，我也没有真的放任你们在生活的乱流里挣扎。在收到你的信后，我很快就去了因蒂斯——我想我至少要跟海伦谈谈，顺便亲自去收债。

“有这么一座城市，它建立在一座坟场之上。水资源丰富，寂静的河流无止无息；文化底蕴深厚，古老城市的废墟诉说着往日不可计数的苦难与纷争；科技与知识的圣地，修道院中凝聚着多少年的心血与牺牲；茂盛的千年老树，是它旺盛精力与开放包容的象征；

“哦，亲爱的特里尔，你为何如此美好？以至于千万的尸骸为你而俯身，以至于亡者重返流连于人间？我们可怜的流离他乡的家人们的尸骸、不幸在生与死之间挣扎的老朋友们，都为你而驻足。

“哦，亲爱的特里尔，你如同那火山脚下的沃土，葡萄爬满藤架，橄榄绿意浓浓。而我只能蒙上眼，不去看去你的华美，唯恐我在恍惚中化为一根盐柱*，永久地矗立于黑暗与灾难之中。”

掌声响起，同时来自两个地方——莫里斯的手上与长桌末尾的无声的黑影之中。

红发的男人单手贴胸，微微欠身：“谢谢，非常感谢诸位的支持。很遗憾，我的特里尔之行，只持续了不到两个小时——没办法，地面上的特里尔晴天太多了，我每次回来都要花时间把脸上长出的雀斑刮掉。要是待的更久一点，我们恐怕只能下周再见了。

“因而我能告知诸位的特里尔现状是十分有限的，更何况这里还有一位特里尔人，不，准确来说，是一又四分之一个？唉，而我，唯一的收获是再次认识了海伦——她不愧是被尼芙洛斯眷顾的孩子、我的教女！长期处于人类社会中本质却几乎没被影响，只是个序列六拥有接近神话生物的世界观。”

“请问，‘序列六’？”莫里斯转头。

“是的，序列六。她现在不是序列六吗？你没听见祂在雨中的呢喃吗？”

他作出一个苦笑，低下了头：“或许是我的能力有限——我听不清。”

“谁知道？也许吧，你还是听不清更好。”爵士耸了耸肩，接着猛然伸手向脑袋——一声清亮的拍击声响起，“唉，你瞧瞧，我这个老糊涂，把过去式用成现在式了！我去特里尔的时候给她带了件礼物，不出所料，她现在已经正式成为‘恶魔’了——好吧，应该说，现实就是她已经成为‘恶魔’。尼芙洛斯在接受献祭的那一小会甚至想直接爬出来向我们广播这件事——祂差点就苏醒了。要不是被具有大公气息的光和荒原的乌云挡了一会，到时候人们就会看见四个奇形怪状的疯子在这附近游荡了——咳，总之，海伦当然已经晋升了。毕竟尼芙洛斯疯得有些超常，于是我当时向大公又问了问——这确实是真的。”

“这是个好消息，对我们来说都是。”莫里斯微笑着点了点头，“您接下来可否较为详细地讲一讲针对范妮女士的那些方案。”

“当然，我可以讲，但接下来的接下来才是我讲的时候——嗯，我至少在一天内不会再犯时态的错误了。按照本次行动的发展，你应该先讲讲你自己的经历，从遇见‘它’开始说起。”红发男人大笑向后靠去，慵懒地挥了挥手，“索菲亚，忙完了？我刚好饿了，还真是赶上一个不错的时机。”

气质威严高雅、身穿宽大黑袍的灰发女士正推着餐车向他们走来。除了左手无名指指甲缝里一点不易察觉的红色小点，她身上并没有任何地方因为处理食材而沾染上血迹。

“已经准备好了，只是食材还有许多剩余。”她缓缓地点头，冰冷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放心，我会让食材用尽之前保持新鲜，那些肉割完血流尽之前他们都会活着。”

“——否则我们就没有听众了。看来，索菲亚你的刀功又进步了——真的，我一直都觉得你很适合去担任裁判所的刽子手。”

“呵呵。可惜他们从不聘用我。”她脸上的笑意似乎更深了。

莫里轻咳一声：“咳。请问，关于会议与晚餐，两位认为应当如何平衡？”

“为什么不一边吃一边开会呢？反正我们已经改变了不少会议规则，再加一条‘允许在会议期间聚餐’也不算什么。爵士伸了一个懒腰，“让那些严肃古板的规矩见死神去吧！我宣布，接下来是轻松愉快的家庭聚餐时间，参与者必须边吃边聊天。”

“我不反对。”明亮的冰块一般的浅蓝色眼睛盯着莫里斯，她的声音与之前相比柔和了许多，“你可以讲讲，毕竟我之前在半封闭空间中几乎只听到惨叫和惨叫。呵呵，我不是说这是件坏事。相反，他们的痛苦呼唤着我，也让我能躲避某位制造的噪音。

“处理食材的过程是一种艺术，需要精细的技巧和无尽的耐心。我喜欢这种艺术，热爱通过自己的双手，将普通的食材变成美味的佳肴，享受其中的过程和乐趣。可惜，平凡的小餐馆之梦是无法实现的——我不爱他，而他死了。唉，可怜的法官先生，我很感激……”她温柔地吻了吻无名指上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