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时间已经是春天的开始,天气还未开始转暖,天上正下着大雪,不出所料的话,应该是这个寒冬最后一场雪了。雪在凌冽的风中砸入江中,激起水花,又立马被激流拍下。一支小舟在大雪中逆流而行,不大的甲板上已经被厚厚的积雪覆盖,船上的舟子衣着单薄,双手拿着桨,每一次摇动,整个小舟都会向前滑行数丈。
因为风雪的缘故,寻常人此时双目都难以视物,就算是眼力上佳者,视野距离也不过五六丈而已安全。而这舟子不知是眼里超群还是对此条航道烂熟于心,行船依旧平稳,娴熟的躲过河中的暗礁。风声呼呼作响,伴着落雪坠入江中的闷声十分吵闹,乘船之人却是不以为意,仍是以平时对人交谈的音量道:
“为何不杀我?”
他知道对面可以听的清楚,眼前这人剑术深不见底,本以为会迎上生涯中最为严峻的一战,但是对方只是出鞘一半便收了回去,邀请他上了船,收了五朱铜。
“唉哟老爷呀,风雪声太大咯,太大咯我听不清楚您在说什么呀,唉哟。”
“演戏还演上瘾了”松长老心里暗道。无奈嘴上也加大了音量,
“我说,你为何不杀我?”此话刚出,松长老便替自己捏了一把汗,毕竟身前这位高人性情尚且不知,若是他本就不想回答,自己在这么多嘴一问,恐怕要是又灾祸临头。
“哦呵呵,杀了你怎么睁着这五朱铜的钱呢?”,随后又听见那人小声说道:“不对呀明明杀了之后也能挣这钱呀”
松长老已是站在山巅的那一小撮人之一了,舟子的第二句话虽然小声,却还是被松长老听的清楚。虽然是听到了一个滑稽的事,但是松长老一点笑意也无,看着眼前不知深浅的年轻人,心里居然久违的有些揣揣不安。他是有读到过史书上谪仙人之事,说这些人不可以常理测度,并且大多俊美,样貌各异,多是金发碧眼者,却也是有出云人士样貌者。
当时河岸上,气氛剑拔弩张,那个邋遢的年轻后生轻描淡写的一件件讲出了松长老生平所犯下之罪,每一个文字都仿佛带着剑意,令松长老想要侧身来避其锋芒。
那出鞘一半的剑锋之上,流华圆润,透着蓝色的弧光,流转的分明是风属性的法术。松长老上船之后问的不是为何你没有出剑,而是为何你没有杀我,因为他心里已经开始认定,这个后生模样的人定非本土人氏,这是一座很小的天下,自己尚未听闻此人,大多说明此人并不是此处而来之人了。而且,若不是那谪仙人,这个眼见不过而立之年的人又怎么可能温养出如此犀利厚重的剑意,能让整个江边景色都暗淡几分,仿佛天地之间,便只有他一人一剑罢了?
见着眼前舟子,松长老不敢再造次,双目半睁半闭,如那入定老僧一般。舟子也未在说一句话,在暴风雪的天气中摇动着手中的桨。
风雪停歇,水声渐渐淡去,风向不知何时发生了改变,小舟竟似在乘风而行,呼啸声不绝于耳。但松长老在舟内双眼微闭,好似对周围发生之事已无所知,入了那大梦之中,只是隐隐约约听到舟子在与某人笑谈道:
“此等福分也错过了,看来这家伙命中与风无缘呀”
“不该拿的拿不到,该拿的一点也不会少,有缘未必是好事,无缘也未必是坏事”
“哈哈,挺有道理”
一睁眼,松长老只觉得在即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他记得那个深不可测的那个舟子,记得自己在暴雪中乘船。但是此刻环顾四周,都是树和各类植物,还有动物的叫声。远远可以望见人们织搭军帐,身上穿着镰仓家的皮甲。这里距离河岸边大概有着十二天骑马的路程,松长老猛地回头,有四处观望,却是一点昨夜之事的痕迹也没有。
此刻浑身有些酸痛,一身气力有点提不起来。松长老就如同普通老人一般走向那军营,还是抱刀在怀。远远的见到有搭帐篷的士兵大声喝止自己,那家伙已经拿起了武器。松长老伸手入袋,才发现那最高权限的家徽已经不翼而飞,顿时觉得有些尴尬。
“我是镰仓家族的太上长老,松长老呀。十年前招兵的时候我还坐在台上呢,欸,不对,看你这样子十年前还是个孩子呢,额,要不这样,你找个老兵过来,就说我要见次郎。家徽?我出门的时候还带着来着唉哟,不见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