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江沿岸九个县的堰口闸门都裂开了口子,滔天的江水呼啸而下,根本堵不住。
这是河道监管报给总督府、布政使衙门、按察使衙门和织造局报告的险情。
四个衙门里,只有总督府的衙门快速做出反应,暴雨之中,胡宗宪这位浙直总督、浙江巡抚披着油衣,召集亲兵,一面向着淳安而来,一面下令让戚继光和谭纶带一千兵赶往大堤。
整个浙江的官场很快就得到了险情的消息,乱成了一团。
河道监管太监李玄,更是慌不择路的找干爹杨金水去求助,张嘴就是有人要害他,
一个没了根的太监见到这等事,便马上意识到绝非天灾,而是人祸。
更何况官场上这些读书明理的老爷们?
杨金水很淡定,这个宫里内相吕芳的干儿子,代表皇帝在江南织造局的主管大太监淡定的可怕,训斥着浑身湿漉漉的李玄。
一边敲打,一边让江南首富沈一石送给他的江南第一名妓拿了件干净的衣服,让李玄穿上。
掌管织造局的他不会慌张,布政使衙门的郑泌昌不会慌张,按察使衙门的何茂才也不会慌张。
因为他们就是这场为了敛财,为了对上交差,为了吞并百姓土地而炸毁大堤的执行者。
他们根本就不怕胡宗宪知道,哪怕胡宗宪现在已经猜到了。
哪怕胡宗宪已经骑着马冒着大雨顶着轰轰的雷声赶在去往淳安大堤的路上。
作为大明东南抗倭总指挥,胡宗宪在多年的军伍生涯中走过很多夜路,雨路,却从未走过今晚这样的路。
他的心仿佛没了,一双眼睛一直盯着前方,仅靠着多年骑马的本能驾驭着胯下的马匹,紧紧跟在他身后的亲兵一路提心吊胆。
在这天黑雨大泥泞的路上,好几次胡宗宪都的马都差点跌进两旁的沟渠里。
亲兵们也不知道自己在大雨里奔驰了多久,好在,半夜时分,雨终于缓了,淳安县境内新安江大堤也出现在眼前。
“火把!”胡宗宪放慢了速度,声音像是喉咙里磨出来。
他发现大堤上亮着点点火把。
很快,火把点亮,大堤上的人也瞧见了他们。
一个骑兵从大堤下来,走到近前发现是胡宗宪,下马跪地,声音哽咽:“部堂大人!”
“胡亮,你怎么会在这里!谭纶来了么?”胡宗宪看到自己的亲兵,十分意外。
不等胡亮回答,胡宗宪一面拍马前行一面问:“淳安大堤怎么样了?有没有办法堵住?戚继光到了么?为何不见兵马?”
胡亮翻身上马跟上:“淳安大堤完好无损,戚总兵和谭参军不在,现在在大堤上指挥的是淳安邢房书办田三六。”
“淳安的大堤完好无损?”胡宗宪愣住了,停下来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胡亮。
宦海沉浮几十年,带兵打仗十数载,他见过太多大风大浪,早就养成了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心境。
刚刚听到九县大堤全都决口,猜到是有人炸堰时,也只是悲从心来的感慨一句:“天地不仁...”
可现在,听到淳安大堤居然完好无损时,他呆住了。
这怎么可能?
郑泌昌、何茂才、杨金水、马宁远,这四个人在浙江想要干什么事,除了自己再无任何人能够阻拦。
而这四人要毁堤淹田,连他这个浙直总督都没有得到任何风声,淳安的新安江大堤居然没有被他们炸了!
这怎么可能?
胡宗宪愣神间,胡亮冲着大堤上高声报信:“田书办,是胡部堂!部堂大人来了!”
很快,大堤上传来兴奋的声音:“部堂大人!部堂大人来了!”
胡宗宪回过神,目光看向大堤上窜动的火把,他双腿用力一夹马腹,黑色骏马撒开蹄子飞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