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政事堂。
这里是不仅京城,更是全大陆的中枢。
每逢一月望日,政事堂便会开堂两日。神君便是在此时与文武众臣共同商议国家难解之大事。
文武百官,所谓“文”中的一首臣,一国书,二十四随臣,三十六使,四十八郎悉数在位。而“武”,不过四察长劫往非一人在场。
其实,依初代神君修彩在千年前定下的规矩,政事堂下,四位察及其辅察也应到场。不过随着文武制度的演变,四察或有意,或无意,淡出了政治舞台。
四察中人,本就不喜言政。
不过劫往非此时倒希望身后能有几个四察在场,让他不至这般孤立无援。
而孤立无援,本就是他早该习惯的。
劫往非目光如炬,望着高堂上的那个华服身影,不挪一寸。
当代神君,修沐恪。
无人不畏惧他,哪怕这位大陆上真正的主宰已经显露老态。
那金冠,令人目不能视;那皇座,凌驾于万物之上;那国杖,每一点地都会让人心神不定。
可不知怎地,劫往非心中竟不由生出一阵恶心。
神君身右,稳坐一玄衣白髯老者,居青须腾龙位。他用眼中余光斜睨着阶下的劫往非,见劫往非看向他,又默默将目光收正。首臣余狴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神君身左之人青衫裹白袍,坐赤牙猛虎座,面若桃花,肤如凝脂,泼发如漆,星目剑眉,比起自称京城第一美男子的杜无忧也不遑多让。只不过,多了几缕若有若无的忧郁,在他的脸上,仿佛给了一层寒霜一般。
彦吾,彦国书。年纪轻轻,却能力担国书大任。
劫往非停下了思考。
当他看到,宣政使的目光看向自己时,他的呼吸不由一滞。
“四察长劫往非,徇私枉法,暗中,私藏要犯宫青。现宫青已伏法,押入无底狱……念劫往非多年护城有功……”
劫往非猛地睁大眼,嘴唇,连带他鞘中的赤霄一并微微颤动。
“遂罚其三年俸禄充公,犯人宫青,谋害朝中大臣,其罪滔天,如有为其求情者,与其同罪……”
劫往非的脸色,如石鬼面一般煞白。
他想起了,昨日劫夫人同他说过的话。
“劫往非,对此,你可有异议?”
神君勾了勾嘴角,一副很满意的模样。
“老狐狸……”劫往非咬牙。
“我长话短说,步六孤与宫青无关,他是我杀的,够了吗?”
劫往非站起身,穿过一路跪倒的大臣,一步一步走到阶下。他仰视着那个高高在上的身影。
藏在阴影中的内卫,暗暗拔剑。
“哦?你在怀疑我的决定?”神君俯视着阶下的男人,微微举起手中的国杖“谁给你的权力?”
“我说了,人是我杀的,你要如何处置我都无所谓……与她无关。”劫往非一字一顿道,双膝缓缓跪地。
满堂众臣不敢再发一言。堂上,是一片寂静,只留那对峙中的二人。
首臣余狴犴侧过脸,四指扶颔,冷眼注视二人,手攥成拳,而国书彦吾,依旧捧着他膝上古朴的大书,秀手一捏,凭空翻出下一页,笔尖沙沙作响。
“步六孤是你杀的?呵呵……”神君突然冷笑两声,手指微微一斜,指向首臣,“你真的以为,皇城的大内侍卫只是无所事事之徒吗?余首臣。”
“老臣遵旨。”
余狴犴心领神会,清了清嗓子,道:“据内卫查证,在步六孤府的周围,确有罪人宫青遗留的腰牌,在四察将其拾到后,腰牌被秘密雪藏,而如今,宫青的腰牌应就在四察司中,一查便可知。”
“而刺杀步六孤韦所用之兵器,乃藏兵坊所出,藏兵坊账本所记,是劫大人,您,于不久前买下……”
劫往非嘴角发青发紫。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哦?所以说,连劫大人也无法解释了,对吗?”神君冷冷问道,国杖猛一点地,群臣为之颤抖,“我记得,政事堂有个规矩,若有臣子不服神旨,可登上这九阶,以死来向我血谏,你若想替她证明,大可以上来。”
劫红非低下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清楚,神君手中最后的底牌还没有出,再不脱身恐怕连自身也难保,可……
“上前来!”
群臣为之屏息,劫往非的一举一动尽在他们的目光中。
他一言不发,起身,自殿外走去。
一切太过突兀,没人能想到,这场闹剧,竟要这般收场。
“劫往非,你要逃?呵呵呵……”
神君阴冷的笑声,在所有人的耳畔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