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山的国度。
绵绵青山绵延万里,纵横交错,不见半片坦途。
小小的村落星罗棋布般镶嵌在这片沟壑里,散出轻薄的人烟。
上河村就坐落在这十万大山中,毫不起眼。
一群半大小子一大早就上山了,嘴里叼着狗尾草,手上不时地挥舞着柴刀,斩向路边的草头。
不上学堂的时候家里砍柴的活计都是交给他们的。对于他们来说砍柴倒在其次,上山找乐子才是正事。
这个时候,村里的街道慢慢热闹起来。
不少人扛着锄头,拎着茶缸去到地里开始一天的劳作。卖早饭的也开始吆喝:油条稀饭,包子馍热滴……
楚渡家在村东,两层的瓦房在周围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院子里,五六个汉子正赤着膀子,在热气腾腾的杀猪桶旁边忙活。一头足有三百斤的肥猪已经没了脑袋,显得脖子上空荡荡。
在一个虎背熊腰的矮个屠夫吆喝下,人们哼哧哼哧地把肥猪挂在旁边临时搭建的木架上,由屠夫主刀,开始解刨。
不一会儿,院子里就开始新一轮的忙活:洗大肠的洗大肠,洗小肠的洗小肠,取猪心肺的开始掏心掏肺…
等过了中午,吃过杀猪宴的人们拎着几斤猪肉笑着讲着笑话挺着烟杆走了。
楚渡的母亲便开始打扫院子,去水井打来水冲洗后院、而他的父亲则扛着半拉猪肉到推车上,到村中央的路边叫卖。
傍晚,玩得尽兴的少年们各自拖着几十斤木柴回家,有的手里还拿着个鸟窝。楚渡自然也在其中。
伴着炊烟,夜幕降临。村子里寻常的一天结束了。
夜晚,楚渡一个人爬上房顶,躺在被太阳晒得还有些温热的瓦片上,看着满天繁星与明黄的皓月,眸子不再灵动,陷入了回忆当中…
三年前,楚渡突然来到了这个世界,继承了现在这个身体的一切。
犹记得那些快乐,困苦,迷茫的日子,这一切,都随那个世界一起逝去了。
如果用那个世界和这里比较,这里根本就是低等文明的故土。
这里的一切都很原始。但正是这里的原始,摇碎了楚渡内心对于世界的麻木。
楚渡的心,开始如这个身体一样,变的年轻而富有朝气,重新开始生长。
前世,楚渡在高等学府毕业后,和那个世界绝大多数年轻人一样,陷入了巨大的陷阱之中。
用“陷入”这个词,并不准确。因为在他出生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身在其中。
平庸的生命注定要陷入进去,因为这个陷阱的范围,是整个世界。而这个陷阱,正叫做“平庸”。
当意识到自己身处陷阱深渊的时候,说明你已经无法自拔不可救药。
年轻的楚渡曾经自命不凡过,眼前的先例不能让他放弃,他握着名为“年轻”的矛,去抗争,苦苦挣扎,最终“年轻”被名为“现实”的利剑横劈,楚渡大败。
三十岁那年,在一个平凡的深夜,楚渡抽着曾经厌恶的烟,满身酒气,沉默半响,脱口而出:
“早岁只知人间楚楚,
立下鸿鹄大志糊涂。
枉读圣贤成枷锁,
早知何必苦中苦。
矢志执笔展双翼,
足下岂不闻水浒?
半部论语治天下,
半生碌碌断铁骨。
王侯将相宁有种?
世袭罔替倒豪雄。
若幸生逢全乱世,
茹毛饮血我渡我!”
念完的那一刻,天旋地转,再醒来,就来到了这个世界。
三年,楚渡慢慢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也开始适应自己新的身份和年纪,渐渐放下了过去,享受着在这里的救赎与新生。
村子里大概有八百户人家,大多数人家都围着一条稍宽的土路建房。
离村子二里来地,一条河依山而流,名为丹河。河不大,但也决不小。村里的好地,几乎都分布在这河边。
夏日,这条河几乎成了半大小娃和大人们每天必去的地方。而女人们则是打了水井水,在自家院子里洗澡。
……
一场大暴雨持续了两天两夜,在今天终于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