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疏桐一把夺过馒头,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终于是活了下来。
屈辱吗?屈辱。
可是,如果连人都死了,一切情感思想都将随魂魄散去,屈辱是情感的一种,自然也包括在内。
人都死了,还要屈辱做什么呢?
只有活着,那些个情感、思想、道德、志向……才会有存在的价值,钱财乃身体依靠,情感乃魂魄附庸,但说到底不过是外物罢了,为了钱财、情感而舍弃性命,实是舍本逐末。
孰轻孰重,李疏桐早有判断,不过是一时的屈辱,迟早他会一一讨教回来。
为保体力,李疏桐当即便要睡去,自出了墨柳庄以来,他常常嗜睡多梦,按理说,修真者精力充沛,是不需要如此多眠的,虽然要至传闻中的金丹期,才可真正辟谷不休,但是一旦踏上修真之途,体内有灵力运转,自是不同于凡人,两三日不眠不休、不食稻谷也是能够坚持的。
李疏桐不得其解,将其归咎于是白濯缨限制之法。
临了,他瞥向墙角处洞口,经众人大力挖凿,而今可穿两头之数,幸得方脸大汉身材高大,掩在前面,仍是看不出什么端倪,以牢外任何角度看去,皆辨认不清,李疏桐也是侥幸从侧方瞥到。
挖吧挖吧,快点挖穿,在他饿死之前逃出去就好。带着美妙的想法,李疏桐陷入昏睡。
“咣!”
有人给了他一记暴栗,脑袋差点没炸开花。
“我说你小子,你是腿儿瘸了,又不是脑袋瘸了,怎么天天这么能睡啊,睡得跟死猪一样,快去把尿桶倒了,牢头说倒尿桶的事儿以后都归你管!”
叉腰站在李疏桐身前的人,朝他吐了一口唾沫,对方扭了扭手腕,阴笑道:“要是再敢装睡偷懒,哥儿几个的手段你懂得的。”
男子身后一群人齐齐转头,斜睨李疏桐,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李疏桐咬牙,只得起身前往,拎着尿桶走出牢门,他出去的途中,还有几人暗中戏弄他,拽他的头发,绊他的脚,想看他跌倒出洋相,被尿桶里的屎尿溅洒一身。
他所犯之事,不足以让所有人对他抱有巨大敌意,但是,墙倒众人推啊,有方脸大汉带头排挤孤立,每个人都可以来捉弄戏耍他,不用承担任何责任;且他一人弱势,根本反抗不过,还不是任人捏扁搓圆?
现今甚至以能欺负到李疏桐,或让他头破血流、痛哭流涕为目标,并皆深以为荣。
李疏桐是一个好靶子。
牢内寂寥生愁,人总要去找点乐子;就像物有价值几何,人有三六九等,最上层的人想要生活滋润,最底层的人便会受到层层剥削压迫,于是上等人富贵荣华,下等人穷困潦倒,两极分化,愈演愈烈。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如果上等人不剥削压迫,和下等人平起平坐,那么又该谁来付出劳动?谁来拼死卖命?
总要有人牺牲的,但谁都不希望这个人会是自己,人性本就贪婪自私。
李疏桐就是这个被推选出来的“下等人”,似乎大家欺负他越狠,露出凶残一面,就越能彰显自己的强大,不再被人低看,与下等人之间的距离就越远。
到后面,似乎不来欺负李疏桐,都是一种罪过。
看吧,我多阴险,我多狠辣,我和你们截然不同,我是站在高位的强者,谁敢来招惹我呢?
小良自然也是一例,曾经就是牢里的活靶子,他与李疏桐无冤无仇,李疏桐甚至与他有恩,可他被打压的怕了,他不想沦为所有人欺凌的对象,便泄露秘密,将李疏桐变作了替死鬼。
虽然小良实力微小,在牢内仍是不起眼的人物,但有李疏桐垫底,又有揭发之功,倒没人再来招惹他了。
垢室,粪池,李疏桐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面无表情地倒着尿桶,他心中思绪翻涌,看着下面巨大的粪池,好似只稍稍倾身,便会掉到其中,被活活淹死,满眼都是一团团的污物。
他盯着提起尿桶的双手,忽地痴笑出声:“真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