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滋溜溜溜~

水流注入茶杯，而后被人端上桌面。

在让人难堪过后，修女收拾好桌面离开，并为杯中再次填满清水。

而后她再次坐下，对上那双无神的双眸，捏起茶杯轻啜以后，才缓缓地的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亚瑟，是一个‘天才’。”

“‘天……才’？”

因这个过于拥有分量的赞扬之词，母亲艰难地回过神来，目光再次聚焦于眼前之人的面孔上，并透露出显而易见的疑惑。

爱卿何出此言？

“滋溜~”

修女再次以品尝贵重茶饮的优雅姿态啜饮了一口清水后放下杯子，接着才不疾不徐的将自己说出那个词的理由娓娓道来：

“就如您所听到的一样。我对于亚瑟的了解其实也并不多，最多也就跟您一样，知道他是一个‘好孩子’。除此以外对他的其他一切，都不甚了解。

直到我发现了亚瑟‘不同之处’，并以此为契机进行了长久的观察以后，才最终能够得出这个结论——亚瑟，毫无疑问是一个‘天才’。

契机是亚瑟第一次被送来这里上课的那一天。

尽管一开始他的情绪莫名的低落——但我发现还在卡特单独教导其他孩子们该如何去拼写自己的姓名的时候，亚瑟就已经开始试图拼写自己的名字了。

尽管书写上拼错了两个字母，但大体上还是能发出那个音的——尽管我们当时并没有学到那一部分。

那会的我只是为亚瑟的聪明而感到欣喜和自豪，并不由自主的在课堂上更加关注起他的一举一动起来——这很正常的对吧~？

然后我发现了——在关于‘学习’这件事上，亚瑟那超出其他孩子们一截……不，是远远一大截的天分。

您也知道。路米亚城是一座地势偏远的小城镇，没有专门的学校。卡特神父于心不忍决定闲暇时教上一批孩子并不惜为他们提供一顿午餐以此来保证‘上学’的吸引力。

可就算如此，我们能教的也都是些最基础的东西，而且除了亚瑟之外几乎没有固定到每一次都会来的学员。这种情况下课程规划与更深一层的教导完全是一纸空谈。

不是我们能力不足，而是哪怕是最基础的、翻来覆去的教导相似的知识，对于这些孩子们来说，想要让他们彻底的记住并理解跟使用也需要很长的时间。

在这种情况下还要试图传授他们更深一层的知识的话……‘成本’太高了。

所以有条件的家庭最终都会把孩子们送往其他专门有学校的城市里去求学。

老实说，这个想法真是帮大忙了——虽然这也让城内很少看到十岁以上的小孩子就是了。

可亚瑟不一样。

他在极短的时间内，最多也就上半月、甚至更短的时间内便掌握了我们所教导出去的知识。

数理一点就通、文理一学就会已经不足以用来形容他的天分。

只能用……嗯……怎么说呢？

在数理这一块上，当我举例提出一个问题的时候，亚瑟大概就已经想到了三种甚至更多的不同解法来回答这个问题了。

所以这导致在那以后，亚瑟在课堂上的表现都极其…………呃？‘冷淡’？

总之就显得很没有精神、提不起兴趣，除非能讲出一个其他人都听不懂的新知识时，他才会短暂的振奋起来，并在顷刻之间将其理由后又沉寂下去。

其实卡特神父早就在很久以前就询问过亚瑟要不要私底下跟着他进行更深一层的学习，但亚瑟‘婉拒’了神父，并依旧按时被你们送来，嗯……‘蹭饭’！“

修女说完这么一长串话后，端起水杯开始咕嘟咕嘟的饮水，很显然她接下来或许还有其他的长篇大论要讲。

“………………”

而已经摆脱了“咸鱼”状态而专注起来的母亲则是趁机翻了个白眼——不要说的我家好像养不起自己的宝宝一样好吧？

虽然从结果上来说好像也没错。

“当然，我是不在乎亚瑟来‘蹭饭’的，倒不如说我大大欢迎。

可也就是这时，我发现了亚瑟的‘异常之处’。

一般来说，因为要分发食物，所以我们不会与孩子们同时进食。而同时，‘在一起吃饭’这种事也是最容易增进其他人感情，让小孩子们成为朋友的良好契机。

事实上，确实有相当多的孩子在此期间成为了朋友，闲暇时在一起玩耍。

而亚瑟是个漂亮的小孩，也的确有很多孩子对他充满兴趣试图跟他成为朋友。

比如说……领主家的女儿，那个有着一头酒红色头发可爱小姑娘，您知道的吧？

自从她来这里上课以后，每每都试图坐在亚瑟旁边或者后面，在课堂上时目光也几乎没怎么离开过亚瑟。

这是毫无疑问的、纯粹的‘好感’。

可亚瑟呢？他确实对其他人哪怕是包括同龄的孩子们都以礼相待，偶尔也会跟他们玩在一起。

可他也从来都不曾跟某个孩子走的更近一点。同时也对包括卡特在内的几乎所有人都保持着看似关心却始终有一条线横在其中的、冷漠的‘亲近’。

唯独的三个例外，是您，山姆，以及……“

说到这里，修女得意的扬起了头，好似得胜的公鸡一般得意洋洋。

“——我！”

“…………………………………………”

母亲头疼欲裂面颊发烫，愈发觉得当年的那个决定不再是正确的。

“只可惜，我也是知道的……”

得意没持续几秒，修女又变的垂头丧气了起来。

“如果不是因为我也是他的‘母亲’的话，想必他对我也会是对其他人一般无二的‘冷漠’。”

“………………”

现在想来那个决定果然是错误的！

“小孩子们都是很敏感的，他们能知道其他人是否真心地对待他们。

所以，时至今日，亚瑟依旧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没有什么称得上交心的朋友。

‘天才都是寂寞的’。

因为步子相对比其他人来说迈的太过超前，导致没有人能够理解他的内心所想。所以这份寂寞也时常出现在亚瑟脸上，就连精神也一天天颓废了下去。

我不知道他在家里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份表现。但我平常看在眼里，心疼的同时却也束手无策。

可直到最近，亚瑟又仿佛找到了什么目标一般的，再度充满了活力与动力。我对此感到很开心，您应该也一样——因为这样的他倒更像是一个正常‘小孩子’了。

他在我这里已经是一个十足的小天才了~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决定答应他那个‘请求’的重要原因——虽然还是没有维持多久就被您今天的心血来潮给撞破了。

尽管不知道亚瑟到底在做些想些什么，可想必他是找到了一个宏伟的远大目标并在为此而努力。”

修女用自己的双手捧住了水杯，抬起头望向古朴的天花板，视线却仿佛将其穿透了一般，不知道落向了哪里的遥远彼端。

“可无论如何，路米亚城对于亚瑟来说还是太小了。

不管现在的他拥有怎样的雄心壮志，这里终究是没有办法为其提供足以扎根的土壤跟充足发育的养分。若是让他一直就这么待在这里长大成人的话，绝对会让他复于常人的。

我希望你们能教导亚瑟更多的东西，或者给他稍稍更大一点的自由并提供支持与帮助。

同时，我作为他的‘母亲’。由衷的希望你们两位能为了他那注定会光辉灿烂的未来——早做打算。”

唰——

修女放下杯子推开椅子站起身来，并对着陷入深思但也一直目不转睛的母亲点头致意。

“我还得去巡视孩子们的午睡情况，请容我在此失礼。”

修女轻移莲步，走过母亲的身旁。

可就在即将错身的那一瞬间，修女又立住了脚步，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说完以后她便不再犹豫，反而加快脚步的离开了这个平日里用于他们进食时的小房间——今天她耽搁的已经够久了。

而母亲则是在听到那句话以后，浑身僵硬的坐在椅子上，全身上下冷汗直冒。

因为那是一句不复温柔不复平淡的，而是只有毫不掩饰的冰冷蕴含在其中的话语。

“如果你们不打算‘早做打算’的话——那我就要‘早做打算’了。”

仿如一句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