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出此言?”瑞姥姥耐心等她咽下好几口饭菜才问道。
戚云燕用筷子蘸上清水在桌上画了一只猪头,一本正经地说:“不通世故,反应迟钝,体格健壮,像头笨猪。”
瑞姥姥莞尔:“说不定人家是藏拙呢。还有,你领了什么职?”
“三尺衙的捕快。真是可笑,下午六时各府官员才能散值,那个捕快头子叫郁晚枫的,居然四时就跑没影儿了,害我白跑一趟。”戚云燕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瑞姥姥怕耽误她吃饭,于是没再提起话头了。
妖是不需要休息的,但是瑞姥姥为了呆在人群中方便,化成了人形,需要依靠饮食就寝维持形态。饭后,她在酒楼“回”字形天井底部的小花园里闲逛了几圈,就打算上楼洗洗睡了。
月上柳梢头,戚云燕坐在三楼天台上看月亮,忽地,一团比月光更亮的光晕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它来自二楼观太平。
瑞姥姥的房间就隐藏在其隔壁,她恰好路过那儿,看见了异样不是第一时间入内查看,而是先用食指抵在太阳穴上传音戚云燕,告诉她不必在意,然后才推门进入。
“怎么了?”她问平昔镜。
虽然平昔镜只是一面镜子,但是瑞姥姥相信它是有灵性的。
酷似徐多贵的那人浑身散发着黑气,将平昔镜的白晕渐渐吞噬。他在镜中道:“我找到我的另一半了。”
“哦,那真是恭喜。”瑞姥姥见了他并不意外,一反白日和蔼可亲的样子,面若冰霜地敷衍道。
“你给我化一具肉体好不好?让我去杀了越嵋人。我们都很讨厌他们,这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那张死人脸上出现了难得的活气。
瑞姥姥靠进围椅里,将霞披放在手里打花结玩:“然后呢?你杀人无数,鬼气大涨,就可以和你的另一半结合了。甚至还能吞噬阳气,占据他的身体,进阶成妖。”
“徐多贵”面上的期待渴求之意已经无法抑制,再配上他那张瘦削灰白的脸,十分诡异骇人。
“你就不好奇我的转世?等我和他结合,我们一定会好好为您效劳。”他的身形又虚晃了一下,可见说几句话的功夫就已经十分费力了。
“你的转世,哼。”瑞姥姥指尖金光一闪,在黑暗中显得分外明显,那不小心打成死结的霞披顿时解开了。
“许烛浑身上下九分清气一分浊气,而这为数不多的一点浊气,还是他在临死之前生出来的,脱离肉体化成鬼后,根本就存在不了多久。你后来又东拼西凑,什么脏的臭的都往肚子里吞,虽然终于有个人样了,但你以为,只是长得像便能真的成为他么?恶心东西,劝你别再打他主意。”
“即使我吸了很多下流之人的阳气,但我毕竟也是从许烛身上生出来的,瑞姥姥,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故人情结?”“浊气”语速加快,带着些许紧迫——估计是阳气快不够用,又要退化成一股无形的气了。
瑞姥姥疲惫地揉了揉眼睛,耐心告罄:“留着你这么多年四处飘荡,没有直接打得你消散,已经是我全部的’故人情结‘了。无论许烛转世是谁,都和我没有关系,他有他自己的生活。再说,他的九分清气我一直用’薪火‘护着,你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滚吧。”
“浊气”果然难以为继,黑气骤然消散,他利索地滚了。
观太平内只剩寂寞的月光和她相伴,瑞姥姥——苗凤取下平昔镜,用带着人的体温的手指轻轻摩挲镜面:既然他在平昔镜面前照出的是那一分浊气,那他不过是许烛的十分之一而已,两者如何能相提并论……
想到这里,她靠在围椅里释怀地笑了。
第二天,戚云燕依旧化身戚昀,换上一身孔雀蓝的三尺衙官服,很收敛地用双脚走去上职。
本想用妖力在录取名册上多添一个人名的,谁知他们竟连御批名册也没有,谁愿意去,不管通没通过武举,都能去领个捕快的职位,只要在门房登记就行,跟玩儿似的。戚昀顺道买了根糖葫芦,边吃边想,权当是吃早膳了。
此时天还蒙蒙亮,街上比较寂静,只有几家早点铺子在忙碌着……所以,当一声惊叫从酒家里传出来的时候,它就显得格外刺耳。
戚昀虽然也是一只活了将近两千年的大妖,本该修炼得与世无争、断绝红尘,但毕竟曾为人时的天性作祟,他就是好奇心格外旺盛,总是喜欢木着个脸看热闹。
反正离上职还有一会儿,我就去看一眼,一眼。他慢慢溜达过去,作路过状。
“哪条沟里跑来的山鬼子,也敢在三尺衙眼皮子底下胡闹!这里是大澜,给爷看清楚了!”一道粗声粗气的声音恶狠狠地说。
戚昀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觉得那人应该是喝醉了。
而后一声闷响,听起来像是那酒鬼把“山鬼子”的脑袋抡到墙上了。
这家酒馆比寻梅酒楼开得早,起先作为京城内唯一一家酒楼,生意还不错。但在苗凤第六次涅槃转世、化为老板娘开张“寻梅”之后,这家店子就因物不美价也不廉逐渐衰落了。
所以,是谁有毛病,一大早上在这种破地方喝酒?
戚昀迈入门槛,结果店小二正冲过来,两人险些撞个满怀。店小二见来了个人,还是三尺衙的人,顿时感觉抓到了救命稻草,扯着戚昀的袖子道:“大人,您快去看看吧,爷要闹出人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