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昔年辱于胡尘,宗庙倾颓。是以南渡之后,代代严训,皇室子弟,无不习武知兵。每年春秋二猎就是考验皇子宗室骑射技艺的时候,尤其是秋猎,猎获多少几乎是一望而知,先朝颇有宗室子弟因为骑熟得到超擢,或者成绩太过难看被降低封爵的。
当然,这些考验,针对的都是男儿。公主么,那就自便了。
霓凰自由自在地奔驰在猎场上。她自幼好武,后来又在苏氏军中学了几年,不说军中将领,至少兄弟之间已无对手。只可惜前几年皇子们正式下场的时候父皇都拘着她想到这里一阵黯然,现在没人管束她了,然而,曾经在猎场上你争我夺的几个兄长,现在都已经不在了。
她小小叹了口气,垂下角弓。忽然不远处马蹄声响,一支羽箭破风而出,当先奔来的一头狍子哀鸣一声,滚倒在地。
“嘿,别发呆啊!”马上人冲着她遥遥呼喊:“你是要认输吗!”
“才不是!”霓凰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大声喊了回去:“看我的!”弯弓搭箭,飒的一声,数十步之外一头壮健獐子应声而倒。
“公主的骑射当真出众。”萧景琰点马缓缓靠近,由衷地赞叹了一声。霓凰回以一笑:“靖王殿下也一样啊!”
“哪里。”萧景琰微微欠身,以示谦逊。“只是多打了几年仗而已。”
“你上过战场?”霓凰的笑容立刻就小了。萧景琰微微一愣,赶忙道:“是啊。和辽人打了好几年。直到……后来,才被召回京城。”
自幼及长,有贤明的皇长兄在,他一直以来的人生目标,无非是征战沙场,让胡虏不得入关一步。岂料旦夕惊变,皇长兄以谋逆的罪名被父皇处死,他被召回京城,闲置年余之后,又远远丢到楚国,成了一名寄人篱下的质子。
四年来,虽然日日习武不辍,然而空负武艺,竟无半点报国之门。郁闷过,沮丧过,直到在离宫叛乱当中,遇到了一骑绝尘,浴血冲杀的霓凰。
那样耀眼眼,那样明亮,在马上回首问他姓名,鲜血沾染面颊浸透衣襟,一眼望去,竟如浴火重生的烈羽彩凤。
那时候他对自己说,萧景琰,你看别人一介女子尚且如此,何况你堂堂北地男儿。
“是打辽人啊。”霓凰立刻松了口气:“听说他们全民皆兵,人人擅长骑射?你们对上辽人,是怎么打的?”
他们谈谈说说,且行且射。这一天狩猎结束,两人检点收获,竟然不相上下。霓凰是多年没有遇到过这等情境,臣子不敢与她争胜,宗室子弟又不是她对手,难得来了个萧梁质子,骑良,还不刻意让她,大感兴趣,坚持次日再比。
整个秋猎期间,霓凰差不多每隔一两天,就要和萧景琰见一次面。不是一起赛马打猎,就是比武较射,又或者谈论行军布阵、兵法韬略。霓凰对北辽的战事颇有兴趣,那些挥动弯刀、张开角弓,在平原上呼啸往来的辽人武士,据险而守的萧梁将卒,和她所知的江南战事全然不同。而萧景琰听霓凰谈起她征讨南夷,在枝叶茂密的狭小山道上如何艰难前行,如何小心防备土人从密林中射出的暗箭,也是听得兴致勃勃。
她享受着这种交流,全不知围场上下,人人侧目。
霓凰和萧景琰会面到第三次会面,奉命扈从圣驾、守卫猎场的骁骑将军聂真,就派人给苏楠送了消息。秋猎结束后,他更亲身去了趟苏家,暗中见了托病在家,并没有跟去猎场的苏大将军。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他才开了个头,苏楠就举起手来,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但是,一无父母之命,二无媒妁之言……随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