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不肯配合完婚,要求推迟婚期,上奏梁帝请命取消婚事这种事儿还真没法张口对楚国人说。可身为使臣,再怎么难,事情也得硬着头皮做呀。
朱子深向大楚鸿胪寺递了帖子,赔笑脸说好话看冷脸,想方设法要把婚期往后一拖再拖。跑上跑下跑了三天,忽然发现,这件事儿不用他烦了。
大楚葛阳公主,薨。
对嫁人这件事,葛阳公主本来就满怀恐惧。经历了那样不堪回首的过往,她被霓凰携带上京的时候,原本只是想在京郊妙善庵出家,就此平安终老然而,甚至这一点点平静,皇家都没有给她。
册公主,许嫁敌国质子,将来千里万里相随异国……一个远支宗女册封的公主,生死荣辱,会有人关心吗?一个本就被糟蹋过、甚至生过孩子的女人,被冒充处子嫁过去,她将来可不可能得到哪怕最基本的尊重,会有人关心吗?
如果这些都不够的话,萧景琰当廷拒婚,就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消息传到她耳中的第二天,伺候她入睡的侍女起身入内,就看见她扭曲着蜷缩在榻上,唇边血迹斑斑,身子早就凉得透了。
对外的说法是病故,可是,葛阳公主薨后第五天,她是自尽的事儿就轰传全城,压也也不住了。
彼时苏哲刚刚给太学生讲完了课,离开太学,准备去衙署办事。太学在京城东南,尚书仆射的衙署在外朝,也就是京城北部的宫城当中,要过去,差不多得穿过半个京城。他车马辚辚,前呼后拥,刚刚驶到半路,便被鸿胪寺的官员和胶东王府的长史一起拦住了车队。
“少傅,您快去看看吧!”鸿胪寺典客见多了大场面还能持得住些,穆青的长史却已经是满头大汗,扑到苏哲车边,几乎连眼泪都要下来了:“我们王爷带着护卫,打上萧梁质子府里去了!”
不是说过不让他乱来的么……这是苏哲的第一个念头。第二个念头是:怎么人都死了五天了才去打?
他屈指算了一算就知道这不能怪穆青行动力过差。十十二月南郊蜡祭,楚帝身子不好,遣穆青代祭。召见过梁使的第三天,穆青就被扔去了南郊,先是视察祭祀准备情况,后是斋戒、祭礼,上上下下好一番折腾。算算日子,今儿应该刚回来,就知道了葛阳公主故去的事儿,怒从心起……不,与其说是怒从心起,不如说是“终于有个理由打那家伙一顿”了吧。
他敲敲车窗:“改道,过去看一看。”
“多谢少傅!”孟长史感激得快给他跪了。穆青固然年少无威,也不是随随便便谁能管得住的除了陛下、公主,满京城里,他也就听少傅一个人的话。这会儿穆青带了人上门,他拦是拦不住,把信递进宫里又没有回音,没奈何,只能奔着苏哲来了。
萧景琰住处已经是沸反盈天。穆青带着王府护卫,排开禁军冲进来时,萧景琰还客客气气带人出来相迎。谁知两人刚一照面,穆青就指着他怒喝了一声:“给我打!叫他害死我姐!”
萧景琰脑袋“嗡”的一声,整个儿傻了。
他傻,穆青身边的人可不会傻。胶东王殿下事先吩咐得明白:今天就是出气来的!当下人人掣出棍棒,舞得呼呼作响,噼里啪啦往下抽。萧景琰失魂落魄地很是挨了几下,被护卫拼命拖到后面才醒过神来,隔着人群大声问:“霓凰……没了?”
“你还敢咒我姐!”对面传来的是穆青越发怒气冲冲的声音:“给我打!打断他的腿!出了事算我的!”
两边的人这时候已经打在了一起,一边打,一边连斥带骂。萧景琰听了半天才听出个大概来:原来霓凰无恙,出事情的是葛阳公主。他松一口气,精神一振,眼看己方人少,猝不及防之下颇吃了些亏,连忙加入战团。
穆青的护卫人多势众,有备而来,萧景琰身边的随从数量虽少,却多是在战场上滚过的,这些年又跟着他操练不辍,三五成群结阵而战,居然也打了个不相上下。一会儿工夫,得了消息的大梁使臣赶到,和鸿胪寺的官员一起两边喝止两边劝说,奈何武力有限,嘴皮子说干了都劝不下来。梁使朱子深向前冲得太过,身身上反而挨了两下,急忙退后。
苏哲就是在这一团混乱里下了马车。他扶着飞流的手踏进王府,只见穆青背对着他,正被三五个亲卫护着远远观战,一边看还一边连声喝打。萧景琰倒是亲身下了场,手中长剑寒光凛然,和一帮护卫并肩作战。只一眼,苏哲就看出这位靖王殿下身边的人都是精锐,奈何人少,这时候已经被压得步步后退,阵型散乱,地上已经倒了好几个,眼看再过一刻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他也就扫了这么一眼。下一刻,萧景琰从乱战中抬起头来,和他目光一碰。随即毫无预兆地振臂一跃,腾空而起,越过人丛,向他笔直扑来!
好武功电光石火之间,苏哲脑海中掠过的,竟然是这么一个念头。如果他当年武功未废,时至今日,应该能和眼前这人公平一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