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气若隐若现,哪怕是肉体凡胎,也能清晰可见。
“宋公子,这是......”登员外惊惶地看着弥散在空中的黑气,尚未见鬼,却俨然是一副见鬼模样。
“这是鬼气。”宋离撇了一眼黑色鬼气,淡淡说道:“各位,烦请在此待着,切勿随意走动。”
可是一回头,却发现登员外与其他人早就蜷缩躲在桌下,浑身颤栗道:“宋公子,靠你了......”
“我家娘子,也交给宋公子了......”
宋离颔首,心念一动,寻着黑气而去。
......
员外府,后院一口枯井此刻正向外汩汩涌出黑色淤泥。
顷刻间,后院便到处充斥着烂泥的腐臭味,刺鼻难闻。
黑色鬼气不断从井口升腾而出,飘向员外府各处。
一只湿漉漉的惨白鬼手从井中黑色淤泥探出,一把搭在井口。
随后又有一個黑发披散、遮住面容的脑袋从井底缓缓探出。
豆大般的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井沿,在寂寥无声的后院发出阵阵“嘀嗒”声。
“啪!”
这身着白衣、浑身湿透的鬼怪刚将上半身探出枯井,
双手扒在井口,想要借力支起下半身探出枯井,
便被人当头一棒敲回了井底,散发出的修为气息更是骤降。
远远的有個声音回荡在井底,好像是一声:
“汪?!”
“痛打落水狗,原来是这個意思。”
宋离笑道,将打狗棒杵在地上,右腿笔直撑地,左腿则是跨在井沿,
朝着井底探去幽幽目光。
井底,那鬼怪对自己不由自主的犬吠有些难以置信,
连即捂住嘴巴,不再发出声响。
与此同时,鬼怪又仰头向井口望去,
恰好与宋离四目相对。
霎那间,鬼怪湿漉漉的发丝如触手般,疯狂攒动。
嗖,嗖,嗖——
数不胜数的黑色发丝如箭矢齐发,从井底笔直朝着宋离面门爆射而去。
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宋离身形向后倾斜,踩在井沿上的左腿顺势猛地一蹬。
整個人借力后退,与那些疾射而来的黑色发丝在同一瞬错开身影。
黑色发丝窜出,在井口数丈高的半空猛然停滞。
杂乱无章的发丝忽然相互缠绕,如拧结麻绳一般,在空中凝结成数十根黑色铁链。
下一息,黑色铁链砸入地面。
随之轻轻一抖,鬼怪身影便刷地一下从井底跃上半空,如一道凌厉黑影张开四肢,窜上月梢。
月色下,一道符箓在其胸前散发出淡淡光晕。
只是看上去,那符箓已是残缺不全,随时都可能会随风消逝。
“镇灵符!”
宋离一眼便认出这符箓来历,正是出自大梁谱牒斩妖人之手。
而且这种符箓,非人关第四境者不可绘制。
来不及多想,那鬼怪再次凌厉出击,以神通从地上淤泥里,唤出一個個泥人士卒。
噌——
长剑轻鸣!
宋离手腕上的飞剑环瞬间掠出,以绕梁剑之形,在一息之间连斩数個泥人士卒。
每一具泥人士卒在被绕梁剑斩断之际,又会快速再塑身躯,重返战场。
擒贼先擒王!
宋离皱了皱眉,不得不一边分心操控绕梁剑斩杀泥人,一边十指捻动飞快掐诀。
一道金色线条陡然从腰间须弥袋中笔直掠出,随后缚缠鬼怪四肢,瞬间将其擒住。
如意索,重!
宋离心念一动,裹缠着鬼怪的如意索,骤然变得如有千钧之重。
砰地一声。
被如意索缚住的鬼怪,瞬间从空中坠落,砸得地面塌陷数丈之深。
一抹金色光亮从宋离眉心印记掠出,是宋离说过替天行道之词后,才会斩妖除魔的金穗剑。
细如牛毛的金穗剑杀力浩大,仅仅只是一息,便洞穿了陷入深坑的鬼怪。
那鬼怪竟是一丝痛苦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宋离一剑斩杀。
一缕精魄随着金穗剑,窜入宋离眉心识海。
宋离并未将心神沉入识海,向宝树换取酬劳。
而是径自朝着回廊走去。
绕过回廊,宋离走到了一间奢华的房门前。
正是登员外与其夫人的卧房。
笃笃笃,宋离轻举手臂,敲响房门。
“谁?”卧房内响起一個柔弱的女子声音。
“在下宋离。”他顿了顿,“听闻夫人身体不适,特地送来灵丹妙药。”
“......”里面那位员外夫人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说道:“劳费宋公子一番心意,只是眼下小女子不方便见客,还请回吧。”
与登员外的热情好客截然不同,员外夫人的语气明显冷漠冰凉。
“在下,揭了那张镇灵符。”宋离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他取出那张残缺不全的符箓,单掌一拍,用力贴在房门上。
话音未落,就听到一阵脚步声靠近。
紧接着,员外夫人便吱呀一下打开了房门。
这位员外夫人容貌清丽,未施脂粉,着一身亮色锦袍,看上去十分困倦。
在见到宋离腰间系着大梁谱牒玉佩之时,员外夫人神情明显一愣,而后引着宋离到屋内坐下。
光线暗淡,员外夫人点燃一支红烛,屋内这才映照出些许光亮。
宋离打量着卧房,屋内陈设典雅,并无异样。
两人相顾无言,气氛不经意有些尴尬。
半晌之后。
宋离率先打破沉默,“夫人,说说看吧。或许,我可以从轻发落。”
“......”员外夫人面色一怔,内心纠结,挣扎一番之后,缓缓开口:
“宋公子说的对,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员外夫人露出愁容,撇过头,似在追忆:
“我本是清凉山上修士,师傅算出我命中该有一劫,便设法让我假死骗过天意。
又帮我在雍州择了大户人家,以半死之身嫁给了相公,为得就是借相公生辰八字掩盖我的生机。
但人算不如天算,先前落枫湖一游,云海中有路过的修士误以为我是妖物,随手打下一记雷法后扬长而去。
若非有师傅赐我的护身法宝,恐怕那一日我便命丧当场。
可没了师傅的法宝,我那沾满死气的影子便彻底化作鬼怪,在府上作乱。
而我,也因为没有影子,再也见不得半点日光。”
宋离颔首,随后又皱眉道:“夫人,你可知道这样做会害了登员外。
且不说鬼怪之事,单是借走登员外的阳气,也会令他早衰而终。”
“宋公子,一日夫妻百日恩。
若非迫不得已,我又何尝会愿意做出伤天害理之事。”员外夫人以袖掩面,泣不成声,“自法宝碎裂,我便会不由自主地借取相公阳气。
我原本已打算不去度过这场劫难,与那鬼怪同归于尽。
只是幸得公子同僚相助,事情才有了转机。”
“他......恐怕是将阳气,几乎都渡给了登员外吧。”宋离眸光深邃,手掌有节奏地轻拍着桌面。
员外夫人面露惊愕,一言不发的沉默便是无言反驳的肯定。
“只是夫人,登员外虽没了阳气之忧,但你继续留在他身边,恐怕依旧会接连造成不少祸端。
阴气外泄,天意已经注意到你了!”
宋离目光坚定,诚恳地说道:“夫人,你也不想这样吧。”
转而又顿了顿,多半是觉得方才言语没什么震慑力,于是便又换了個说辞:
“夫人,你也不想登员外失去一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