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历五年闰四月十三日清晨，连了几日夜里的阴雨使得这盛京城内满是化不开的春寒，冻的这满是晨雾里的城内一片肃杀。

却是唯有那街道上马蹄声混着铃镝击响，夹杂着喝道的叫喊，溅得道路两旁一片泥泞。铺子里打杂的小伙计来不及裹上麻衣，急忙把铺子前的东西收起来避让，生怕触了官大人的霉头。

眼见着那青衣青袍的皂吏过了，一旁的铁匠铺里的老掌柜这才开口絮叨了起来：“这是又到上早朝的日子了啊，这两年可不比以前喽，你要往前数个几年，这帮官儿一年连皇帝的面儿都见不着几回，城里可比现在清净多了……”

皇城根儿下的百姓也都明白定是又到了早朝的日子了，不然这帮官老爷是绝计不肯起个这般大早遭罪的……

看到过了坊楼的两扇朱漆大门，郭重简单在轿子里整理一下绯袍，下轿便领了牙牌在两个小太监引领下进了刻漏房等候。见还没什么人来，便坐在那黄花梨的官帽椅上静静回味起昨晚的谈话。

昨个酉时正是皇后娘娘诞下龙子的时辰，一封封暗信从宫内经转一个个无人注意的角落，飘向城内各个府邸。

“老爷，郭大人到了，已经等了有一会了。”管家刘吉一直在门口候着，直到见程锦昌坐在桌前不再动笔了，这才开口，也是生怕坏了老爷的思路。

“让他进来吧。”程锦昌挥了挥手。

这句话倒是让刘吉有点意外，自家老爷的书房平时是绝计不肯轻易让外人进来的，老大人的学生着绯袍的也不少，有这般待遇这可是独一份。心里对郭重的分量也是更好看了一份，引着郭重进去后便不动声色退了出去。

既然是在书房里谈事，那显然不是自己有资格旁听参与的，能跟在这位老大人身边十几年，这点该有的眼色是必不可少的。

“学生见过老师。”郭重对着面前垂眉阖目，端坐在紫檀椅上的老人端正鞠了一躬。老师今晚急着见自己，他也收到了宫里一小太监传来的密信，心里虽然大概已经猜出了老师想要找自己谈什么，却也没再继续开口。

“昌礼你也是在书法上颇有造诣，过来看看老头子我新写的这幅字怎么样。”程锦昌的语气稍微顿了顿。

郭重赶紧起身，近上前去，只见一个“平”字带着苍劲的风骨跃然纸上，风度恰似眼前这位瘦削的老人。那双锐利如鹰的眼泛着精明，似乎能绾摄洞悉心底的秘密。

郭重也不得不感叹没有如果一般经历的人是无法表绘出这番气度和神韵的。

不过让人叹惋的是这般好字的底部，似乎被人拦腰截断了一般，笔触僵直停在那里。

“你说说我这平字下面是该回笔藏锋，还是径直露锋呢？”程锦昌开口道。余光不断打量着这位门生，眼中含着一丝审视。

郭重知道这是开口询问或者说考验自己对于宫里小皇子出生这件事的做法了。

稍稍思忖了一会，这才开口：“藏锋用笔含蓄蕴藉、沉静持重。抽刀断水中暗契中和之道。出笔露锋，力在自中，更显气魄。二者没有高低之分，露锋和藏锋还是取决于整体的构图为宜。学生觉得还是应当先大致探清整体的布局再下决断为妙。”

程锦昌微微颌首，面露满意之色，缓缓开口道：“朝里这些天有点太安静了，这人年老了，耳朵一旦闭得太久，就听不见东西了。你明天借这个机会弄点动静出来探探路。”

郭重虽然来的路上想过这边大概是要借小皇子诞生的事做点文章，却也没料到竟是明天。这是没给他留什么时间准备啊，涉及到皇上，那事情小不了。

自己这位老师是什么意思，若说这是对自己的一场考试，可为何要拿这个测试皇上态度做引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