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东。”
“东边，往东的话，要是淹的更严重，那不完了？”
“我们必须去东边。”宫商羽的语气很坚定。
县长点点头，从装银两的包袱里拿出两锭银元宝扔给宫商羽。宫商羽接住，颠一颠得二十两。
“这样好吗？我们又没弄来粮食。”
县长笑了笑背起包袱道：“可你们也救了不少人啊，做的已经很不错了。”
县长摆摆手便离开了。
徐正年看着师傅手里的两块银元宝，又看了看那县长的背影，心里感觉好难受。
“走吧。”
大街上的水最深的没过了膝盖，还活着的人基本上已经救出来了，老人和六岁以下的孩子最少。县长大部分的捕快在处理的是飘在水面上的尸体，还有些则在城外撸树叶子扒树皮。
一个小孩坐在一个冲垮的房屋旁，徐正年好奇的过去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俺爹俺娘。”
“他们做什么去了？”
“不知道，被几个穿一样衣裳的给用棍子拨走了。”
应该被淹死了，然后尸体让捕快给弄走了。
“你，饿了吗？”
“嗯。”
徐正年从怀里拿出半块饼塞到那孩子手里，“别让别人看见，你爹你娘不会来了，吃完就跟着人群走吧。”
“为什么他们不会来了？”
“别问了，快吃吧。”
“为什么啊？”
“别问了。”
“为什么啊？”
“都说了，别问了。”
“为什么啊！”
“别他妈问了！”
“是因为你爹娘也不会来吗？”
徐正年一惊，一屁股坐到了水里。
“正年！你怎么了？”
宫商羽将徐正年扶起来，徐正年揉了揉眼睛，眼前是一具溺死的孩童的尸体。
“没事，我没事。”
徐正年脸色惨白，一点也不像没事的样子。宫商羽牵住徐正年的手，“别再走散了。”
徐正年抬头看向宫商羽，温暖随着被牵着的手传递上来。
“嗯。”
两人总算是淌着水走出了城，徐正年最后看了看那连云县，无奈的转身离开。
可徐正年刚转过身，他感受到一滴水滴落在自己额头上。他僵硬的看向宫商羽，“他妈的。”
徐正年抬起头去，水浪翻过山头冲着这边来。宫商羽对徐正年喊道，“我们快走！”
宫商羽吹了个哨，夜殇从远处跑来，徐正年盯着那肆虐的浪涛。耳边传来的，不光是水浪激流的声音，还有身后县城内，人们嚎啕的呼喊，婴儿的啼哭，还有，那些高高在上，造成这一切惨状，躲在那深不见底的水流最深处的，恶!
宫商羽转过身看向仍站在原地的徐正年，徐正年背着身从怀着掏出了什么，然后一口吞下。宫商羽顿时呆住，“正年！”
徐正年七窍喷血，慢慢转过头，“师傅，我知道已经尽力了，但我，就是没法忍受这些啊。”徐正年咬紧牙关，绷紧肌肉，往前踏出一步。握住背上撼江，用尽全力掷出。
古铜色的铁锏划破气浪，随着一声爆响撞进了洪水中。顷刻间，白色的汽浪席卷天地，宫商羽及时冲过来，扑倒徐正年将其护在身下。金光咒念起，一道金光护住二人。
过了好久，气浪的冲击停下，宫商羽站起身来，白茫茫的雾气笼罩了方圆数千里。该说真不愧是旱魃的神通吗？不对，现在不是关心这些的时候。宫商羽立刻查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徐正年，他双眼无光，七窍不停的溢血。四肢肌肉膨胀，爆裂，撑开了皮肤，血渗透了衣服，但还有气。
五天后，囊州以西一座彩云山，山中有个洞名彩云洞，相传一百年前一朵七彩祥云于此山顶化作甘露滴入洞中，形成一七彩泉。人不管是伤筋断骨，还是五脏俱裂只要入此泉便能痊愈。如此神水，本是由彩云山山神看护，却不料二十年前，来了一斑斓虎精，那虎精神通广大山神敌不过它，神水连带洞府皆都被夺去，而如今那虎精被刨开肚子，内脏洒落一地，就在那彩云洞外。
徐正年赤身盘坐在亮着七彩光芒的泉水中，他那幼小的孩童身子上，大大小小的各种疤痕都有。他紧闭双目，咬紧牙关，浑身忍不住的颤抖。这神水虽有能修骨接筋的奇效，却没法缓解徐正年此时的痛苦。他一个时辰前吃下锻体的丹药，一开始只是短短续续的刺痛，现在仿佛有人不停的拿刀，一刀一刀的刮自己的肉。而且这种痛感还在增加，三个时辰过去了，徐正年双眼满是血丝，他早就保持不住之前盘坐的姿势了。他在泉水中躺着，剧烈的痛苦让他连扭动，甚至喊叫的力气也没有了。可疼痛还没有停下来的趋势，甚至愈发严重。又是一个时辰，徐正年双眼看不见东西，双耳什么也听不到，呼吸是一种酷刑。又是两个时辰，徐正年连思考都做不到了，但是强大的痛楚，却又每时每刻的刺激着徐正年的神经。终于又是一个时辰，痛苦达到顶点，对于已经几乎疯掉的徐正年来说，这让自己没有任何思考能力的痛苦所带来的，更像是微妙的快感。
疼痛感渐渐散去，徐正年大脑的黑暗也随着疼痛一并褪去，他发现现在自己的皮肤异常的敏感。水流在自己身边随便一个小小的波纹，都能让自己感觉非常痒。慢慢的，不光是皮肤痒，身体里面也痒，自己挠不到，也没有力气去挠。痒，越来越痒了，好难受，比刚刚的疼痛还要难受。过了一个时辰，徐正年口吐白沫，浑身乱颤，好痒，好难受啊！就在这时，一个人踏入了水中，抱住了徐正年。对方衣物的触感，给自己带来一些刺痛，稍稍缓解了一些。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疼痛感再次袭来，但是这次比之前轻多了。
“值得吗？我这都活不了一年了，我为什么还要造这个罪？”
“不对，就是因为只剩一年可活了，我才只能这么做。为了什么？为了草他妈的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