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萍萍诺诺答应,有温馨提示道:“你要在土上剁,这样声音小。”
这次轮到徐乾面无表情了:“好。”
幸好徐乾这些天看着刘辉杀猪也有了经验,而萍萍就更不必说,她放血熟练的跟睡觉一样。
“呼——”
徐乾抹了把汗,居然有些感慨:猪和人死了后都只是一团带着骨头的肉。
没想到他们配合的还挺默契的,一会儿就把骨头和肉分开了。
徐乾去洗骨头,他把骨头和猪骨头对比,挑出相像的扔进猪骨头堆里,剩下的全埋猪圈的土里。
徐乾扔的时候还在想:居然把猪骨头堆在这儿不拿去煲汤,太浪费了。
萍萍则把肉混在猪食里,倒进猪圈。
猪闻到血腥味一哄而上,吃的干干净净。
萍萍又指挥徐乾泼水翻土,还把猪粪便翻了翻,这就算完了。
徐乾闻闻,空气里只有混合着屎味的淡淡的血腥气。
这下好了,他真成帮凶了。
突然来了一阵大风“呜隆呜隆”的吹,连血腥气都没了。
萍萍去换衣服了,她原先那套衣服上沾了点血。
徐乾身上倒是干净,但他爬到前厅,躺在地上。
累死了。
徐乾心里居然有了点儿成功的兴奋,吓得他狂扇自己耳巴子:“我靠!我不是反社会人格吧!”
他无力的瘫在地上,心里盘算着告发萍萍。
“还是算了吧。”他最后还是否决了:“万一他倒打一耙呢?谁能想七岁的小女孩能放倒周虎啊?”
他又想起了萍萍往他身上甩水的场景,呢喃道:“我就说嘛,这姑娘鬼精的,一肚子坏水。”
萍萍出来了,也躺在地上,此刻天色暮暮,她说:“哥哥你真好。”
好个屁,你个变态杀人魔。
还不等徐乾回答,她又说:“其实我没有这么坏,是他对我动手动脚的,我一不小心就……”
徐乾也知道肯定是另有隐情,他转过脸,却见萍萍目中泪光闪闪。
他还是心软了,安慰道:“没事的,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呢?”
“哥哥真好。”
萍萍的泪水还是流了出来。
徐乾事后才反应过来,他还是被萍萍摆了一道。
那天晚上赵绣和刘辉回来果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还给他们做了红烧肉。
徐乾沉溺在红烧肉里无法自拔,几乎要忘记还有周虎这件事了。
赵秀突然出声:“乾儿今天怎么样?”
徐乾吓得手一哆嗦,筷子上的肉掉进碗里。
被发现了?
他又转念一想:原来是问他上学的事。
他笑着回她:“可以呀,石大狗教我识字呢。”
刘辉也开口了:“学了几个字啦?”
“十个。”
赵秀说:“有闲工夫了也给你妹妹教教。”
“好。”
徐乾瞥一眼萍萍,萍萍眼睛弯弯的冲他笑。
徐乾无语:“装的还挺像回事。”
正当一家人其乐融融时,周婶子找上了门,在她的哭诉中,徐乾大概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今早周虎一家地里干活,但耙坏了一把,周婶子想着刘辉家里有空闲的耙,便招呼周虎来刘辉家借一把。
周虎到了刘辉家,见只有萍萍一人,歹心四起,欲行不轨之事,却被萍萍反杀。
当然,后面那一段是徐乾自行推测的。
周婶子面露焦急:“这死鬼死哪儿去了啊。萍萍你见着了吗?”
萍萍乖巧的回答:“我把耙给他了,伯伯就走了。”
徐乾默默吐槽:狗屁,那耙在猪圈埋着呢。
“可……”
周婶子还要再说些什么,被刘辉打断,他瞟了周婶子一眼:“虎子不经常这样吗?可能又买酒喝去了。”
“不是啊,他没喝酒,我问了买酒的祥娃,他没去啊。”
“我闺女说了,耙借给虎子了——记得还。”刘辉冷冷的说。
周婶子知晓他在赶人,心里憋火,又不敢发作,转身就走。
赵绣“呸”了声:“活该。”
徐乾沉默,埋头吃饭,他瞟一眼萍萍,发现萍萍也在盯他,浑身凉飕飕的。
但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八岁的徐乾恐惧着萍萍,但十四岁的徐乾会心疼萍萍,并敬佩萍萍的勇气与果决。
小佛谷
夜幕星星闪烁,银带缥缈,星河流转。
十四岁的徐乾躺在草地上,嘴里叼着跟狗尾草。
万籁俱寂,却依稀听见蝉鸣阵阵。
这夜的星光太美妙,徐乾的思绪也悠悠飘荡。
“萍萍啊。”徐乾声音闷闷:“我做过一个梦。”
“什么梦?”萍萍温驯的问。
“有个人,没有爹娘,同窗也不带他玩,他就一个人在角落里长啊长。可突然有一天,来了一个特别有钱的人——就跟县老爷一样的人说是他爹,要把他接到城里住,还有大大的房子。那个人为了从他的爹娘那儿挣得笑脸,就努力学习,功课特别好。但他的爹娘还是不喜欢他,因为他有一个弟弟了。”
徐乾扯了扯嘴角:“多好笑,他的爹娘说是在外打拼不方便带他,可他又有个弟弟带在他们身边。”
“于是他就放纵成了一个跟赵三钱一样的纨绔子弟。天天喝酒,打游戏——就是赌博,不务正业。还天天逃课,老…夫子都无可奈何的放弃了他。”
“有个女同…窗……”
“女生?”萍萍转过脸来打断了他。
“啊?啊对,那儿的女生也可以进学堂。”徐乾怔愣,想到她还没进过学堂,忽然有些唏嘘:她明明那么聪明,却只能跟着他这个半吊子学几个字。
可随之而来的是莫名的遗憾:好像没有人能感同身受。
萍萍却眼睛闪闪的,兴致勃勃地问:“然后呢?她怎么了?”
徐乾不敢看她,望着天接着讲道:“那个女同…窗想把他变好,但还是无济于事。”
“他的朋友呢?就像石大狗这样的。”
“他没有朋友。”
“真可怜。”萍萍轻轻地说:“还好你不是他。还好你有爹、娘和石大狗。”
不,那就是我。徐乾这样想。
但他只是用双手枕着脑袋,叼着根狗尾草,笑着说:“对啊,那又不是我。”
“那也不是我。”萍萍笑眯眯的,也学着他躺下:“我有你啊。”
徐乾就笑。
亮晶晶的星光像水一样流淌在他们身上,明丽而温柔,连风也裹挟着自由,那拴住少年十七年九个月的枷锁终于开了,可他环绕着走一圈,却发现那锁链的另一头也拴在他自己身上。
只是自己心有不甘,自讨苦吃罢了。
徐乾还在笑,少年的笑声随着风传遍了整个山谷,震醒了沉睡的薰衣草。
明月悬空,近得仿佛触手可得,少年的情愫随着月亮潮起潮落,汹涌翻滚。
徐乾的声音仿佛风一吹就会散:“萍萍啊,以后我保护你,我们永不分离,永不背叛彼此,好不好?”
只有几声蛙叫回答他。
徐乾转过头,只见萍萍正闭着眼睛,仿佛已经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