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脉脉,雪簌簌,天罗地网,一切尽笼罩在冰天雪地之中。
康熙十七年正月二十九。
午后的阳光照在脸上,殿内的红箩炭烧得多了,浅粉色云锦寝衣吸附在身上有微微的热,待到恍然醒神,便起来喝了温热的五红水,鸳鸯莲纹白瓷小碗置于身前,红澄澄的汤汁倒映着自个儿容颜。
正巧灵雲捧了一束新绽的馨口腊梅进殿,花瓣小巧敦厚,嫩黄色的蕊儿含着冰雪凝露,清甜宜人,芬芳馥郁,我手执银剪子,慢条斯理地修剪着,再插入铜胎画珐琅花樽,这般倒是得趣。
我不解道:“端嫔是个端庄淑惠的大家闺秀,应该会讨老人家喜欢的,可那日去慈宁宫,太皇太后好像不大喜欢她。”
秋语思虑了一会儿:“小主有所不知,在五年前,端嫔的父亲因受贿被告,后来在后宫中传开,卿贵妃主张严惩,皇后却说念在初犯,罚俸贬官也就罢了。因当时董家在南方水灾里立下大功,又得皇上器重,加之皇后时不时苦口婆心地求情,最后董达齐从五品郎员外贬职成县丞,又罚俸三年,董家这才逃过一劫。”
我挑一挑眉毛,饶有兴趣道:“这么说来,皇后还是端嫔的恩人?”
秋语点了点头:“在此事发生之前,太皇太后对端嫔虽说不上喜欢,可也不算讨厌,此事之后,太皇太后觉觉着,一个受贿官员的女儿,本性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才开始冷落端嫔。端嫔自知不受太皇太后待见,于是连出入慈宁宫请安的次数也寥寥无几,只一个月去一次。”她向青鹤卷草纹玳瑁九转火炉里加了几块红箩碳,腾起幽蓝的火焰,“当时皇后母家还未衰落,与贵妃势均力敌,旗鼓相当,后宫被分为三拨,一拨是皇后的人,一拨是贵妃的人,另一拨嘛,就是不想得罪哪一尊大佛的。卿贵妃无数次地对皇后冷嘲热讽,好几次弄得皇后十分尴尬,端嫔也懂得知恩图报,都自告奋勇地为皇后解了围。”
问了几句便亦觉着没什么,正欲继续修剪花枝,却猛然忆起临走前惠双说过的一句话,忙道:“姑姑,你可还记得,我给太皇太后侍膳那日,太后曾说过端嫔方才请过安?”见秋语点了点头,又道,“她一个月给太皇太后请一次安,我侍膳那日是正月十七,而糯米骨那一日是正月二十六。”
“这事,的确蹊跷!”秋语清澈的眸子依然如旧,仿佛是一泓不见底的深潭,轻轻漾了一圈涟漪。
日色渐渐地黯淡下去,被花影染成浅浅的微红,我正在抚琴,却是听闻一个晴天霹雳:贞宜格格方才吃了点心,毒发身亡!
我悲伤之余,想来想去有些放心不下,便赶去莲姿殿。
“澜儿,你不用安慰我了,我只想好好哭一场!宜嫔已经命人去查了,很快会有结果。”
倪霜的声音凄凉,我咽下到了嘴边的安慰言语,强忍着心口重重紧皱的郁结,陪她坐在暖阁下,默默无言。
殿中十分沉寂,几乎能听见更漏的滴答声,一双红烛摇戈着明灭的流光,时间久了,通红的烛火渐渐燃成淡淡的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