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松木小几上铺置着绯红色的锦布,倪霜用手一点一点抓紧,渐渐挺直了腰身,似乎背上长满了刺痛奇痒的芒刺,毫不留情地扎着她。
半响,倪霜忽然道:“既然注定要离开,那便得好好利用。”
“姐姐,你这是要?”着急的话还没说完,倪霜便执起手挡住我的嘴,她眼角盈盈的光仿佛一颗水晶,却迟迟没有落下。
“若是先查到是谁害了涟心,便先对付谁若是先查清糯米糕一事,我便先帮你。若是时候到了什么都查不出,我便送走孩儿。”倪霜的声音里有伤心与疲倦,仿佛蒙蒙的潮湿雾气,让人觉着窒闷。
心下一惊,却亦无奈,她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说什么。
窗外雪子点点,飞舞于洁白的梅花之间,愈加显得临窗而坐的倪霜意态娴静,可在这之下,是一颗怎样伤痕累累的心。
凝神间,她又道:“曹太医,你可知道哪些可随身携带的打胎方子?”
曹芳想了想,低声道:“根心堂主人著有坤道指南,归尾、红花、丹皮、附子、大黄、桃仁、官桂、莪术各五钱,取白醋糊为丸。每服三钱,黄昏一付,半夜一付,五更一付,或一付即下,不必再服。”
倪霜点点头,神色郑重了几分,看着湘妃竹帘一棱一棱将郁蓝天空镂成细密的线,微微眯起了双眼。
倪霜自那一日起便开始服用滋补的汤药,之后再去看望,她的精神已经好了许多,亦会与我说笑几句,可我知道她是在强颜欢笑,故而更多的时候我是默默地陪她赏花、女红、做脂粉。
到了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宫中的地龙收了起来,天气亦一日比一日暖和。这个时节,宫女们换上了浅绿色的梭布旗装,仿佛绿油油的叶子,带着蓬勃的朝气,愈发衬得嫔妃们成了娇艳的花儿。
彼日黄淮的徒儿吴轩送来一套新制的枕被。鲜艳的水红,极喜庆的颜色,取金线挑制出了密密麻麻的花纹,牡丹含芳、、蔷薇凝露、莲花清雅、秋菊迎霜、腊梅傲雪,更有百鹊千蝶嬉戏其间,繁丽富贵。
吴轩垂着腰向我打躬作揖,掐媚道:“快开春了,皇太后吩咐,宫里的小主娘娘们都要用上红色的枕被,沾沾喜气,讨个好兆头。娘娘您瞧,这些花纹都是掐金丝的,连日让苏州最好的绣娘缝制出来的,这样精致华贵,配着娘娘才相宜,别人都不配用呢。”
入宫后,这样讨好的话不绝于耳,我彼时只散漫地听着,只想早早打发,末了,让千嬅收下枕被,赏了银子便送他出去。
“前两日娘娘去看望莲小主时,端嫔遣侍女雪鸢送来了一件氅衣,奴婢瞧着乌溜溜的,便让她带了回去,娘娘不喜黑色与红色,奴婢都记得。”
我奇道:“端嫔?”
千嬅点了点头,又道:“那氅衣虽然毫无花纹,但做工却是极好的,细致入微,只不过端嫔没打听清楚,不合娘娘喜好。”
端嫔素来与我不熟络,只是每每去坤宁宫请安时遇见罢了,即便有交谈,亦是互相慰问几句,私下亦没有什么交集。此举,当真是云里雾里,让人摸不着头脑。故而交待千嬅,如若有下次,还是这般拒绝。
我手中捧着已喝了半碗的柳叶官燕,汤色清澈晶莹,没有一丁点儿杂色,燕窝色白如雪,形如柳絮,与细碎的火腿丝相映成辉,鸽子蛋形似二月春风裁出的柳叶。汤羹鲜醇清新,令人身心陡然一轻,不禁感到飘飘欲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