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管带连呼几声“恩公”,拽着阿满坐在睡榻上,又叫亲兵将随同阿满一起来的几人一并叫来,大家都很高兴,就像是回到了家。这时有人给他们端来热水和一些干粮,让他们暂且充饥。
徐管带问起阿满到大同江南边干什么,怎么没有和聂士成总兵的队伍在一起。阿满就将这几日乔装成朝鲜人深入敌后侦查倭情的事说了一遍。徐管带听罢接茬说:“难怪我前日去拜访果大人时,没有看见你,我还向果大人问起你,果大人只说你有公干出去了,原来是执行重要差遣。”
阿满一脸疑惑的问:“徐大人,刚才我们在前边那个小村,听见街上有人开枪射击,听口音双方都是咱们大清的人,这是怎么回事?”徐管带皱起眉头长叹一声说道:“嗨!不提也罢,说起来我都觉得臊得荒,没见着一个倭贼,倒是咱们自己人先动手了,自相残杀互致伤亡,丢人呐。”阿满和他的几个属下更加不解,眼睁睁盯着徐管带寻思着下文。徐管带沉吟片刻,看着眼前的阿满,知道这些人都是果珲罡大人的贴己亲随,也就不再隐瞒。竹筒倒豆子,将这些日子以来的窝囊气实话实说了。
他说:我跟随叶志超叶大帅多年了,当年大帅胆气冲天勇冠三军,敢打敢冲从不惜命。有一次追击叛军,他带领我们冒着瓢泼大雨一口气追击十几里地,直追的敌人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同我们一起出击的其他友军纷纷停止追赶,都说风雨太大退却了。他却死战不退,由此在军中被人送了个绰号,叫叶大呆子。
谁知这几年官做大了,锐气也消了。听说这次出兵朝鲜,是李中堂亲点他的将,他老大的不情愿。私底下有人说他满腹牢骚,曾经对人说,若不是中堂大人点将,他必养疴不出。到牙山之后,特别是高升号遇袭,他更是心灰意冷,振作不起来。尤其是成欢驿一战,叶大帅分兵牙山、安州,实际是给自己准备了退路,一心只想如何保命,就没想打胜仗的事,终至成欢驿兵败。
退至平壤之后,莫名其妙的被李中堂受以卫、左、马、丰四军总统之权,致使军中高层一片哗然。有人说他打了败仗还委以重任,这仗还怎么打。还有人说叶大帅慌报军情,将牙山兵败说成是战略收缩诱敌深入主动撤离。更有人散布叶大帅背着侍妾狼狈逃窜,有些话简直难以入耳。叶大帅主政平壤后,众将不服,偏偏李中堂倚重不移,他提出的“俟兵齐秋收后合力前进”之说,却被李中堂赞为“老成之见”。直到朝鲜皇宫里的闵丙奭电告倭军已经向平壤扑来,李中堂才急电叶大帅“预备进战”。
出于如此乱象,先前进入平壤的卫、左、马、丰四部对叶大帅多有不服,阳奉阴违军令不畅。叶大帅自知威望欠缺,说话自然不是很硬气,再加上卫、左、马、丰四部互不隶属,分别来自不同的地域,南腔北调互有嫌隙猜忌。故而叶大帅办事唯有祭出李中堂的号令,方可勉强维持军队调集。这次他借着李中堂的钧旨,以日军大队即将来攻为由,召集卫、左、马、丰等将领会议,下令各军抽调主力兵勇,合计约七、八千人,酌带行军粮草,于前日早晨渡过大同江进至中和郡一带,寻找战机迎击来犯倭贼。各部只留少量人马,留守平壤老营。
岂料四部人马蜂拥出城,乱混混一片。在通过大同江的船桥时,为争夺过桥优先权大打出手。那帮东北鞑子兵竟然将丰升阿的几个亲兵推下江去,差点引发流血冲突。这次出城既无明确的前进方向,更无统一的调度指挥,勉强行至中和郡,便各自安营扎寨准备休息。天黑之后有些兵痞窜进村子抢劫老乡的财物,其中有一个哨官竟然强奸了一个当地里长的女人。那女人的家里人呼天喊地大吵大闹,引来了另外一支清军兵痞,恰巧正是白天因为过桥打架的那帮人,双方自然积怨难消,便相互开枪射击大打出手。当时天黑什么也看不清,有人误传遇上了倭兵,又引来了不少的清军支援,黑夜里互打乱射自相残杀,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有人说三十多人,也有人说至少有二十多吧,受伤的兵勇不下一百多人。
听到这里,阿满说:“大人,您说的好像不是我遇见的那件事,我们在中和里,就是他表弟那个村子,”阿满一边用手指着那个朝鲜老乡一边说:“中和里好像没有这么大的动静,也就打了几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