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官衙,后院花厅。
知州米景善端坐,瞅了眼传闻中的官场新锐顺天府-推官蒲甲,三十岁左右、皮肤黝黑、清瘦、头戴直檐大帽、身穿半新青色土布曳撒、脚蹬皮扎。
“这土里土气的后生,怎看都像个寻常公人。”米景善心里直嘀咕。
顺天府检校胡锦秋坐在蒲甲下首,二十多岁,长相清秀,一身青紫色绸布暗花曳撒,米景善暗叹其,不愧是高门世家子弟。
米景善知,胡锦秋乃前兵部武选清吏司-郎中胡雄岳三公子,心想:“其虽是个这个刚入流的正九品小官,倒有些青年才俊的气度。”
一干人寒暄过后,米景善对李抜道:“劳烦郡宰知会崔平谷身亡过程。”
李抜欠身道:“三日前,戌时,崔府丫鬟小雀给崔平谷送绿豆汤,敲门无人应声,书房门在屋内上闩无法推开,小雀便叫来崔府管事崔喜正一同敲门,后又叫来崔家大夫人与家仆张摸鱼,几人撬开房门后,见崔平谷躺地身亡,崔府管事便遣家仆张摸鱼报了官。”
“州衙验尸文书,为何定断其为风邪而亡?”蒲甲道。
“验尸未见中毒、外伤,故定断为风邪而亡。”李抜道。
“定断风邪而亡,崔家人可有说辞?”蒲甲道。
“崔平谷二夫人对其死因有些异议。”李抜道。
“有何异议?”蒲甲道。
“二夫人遣其弟李廷起来过衙门一趟,其言,平日里崔平谷身强体壮,怎会无端而亡,故疑惑其遭人谋害。”李抜道。
知州米景善接话道:“崔平谷乃通州巨贾,崔家主要经营药材、皮货、木材等营生,其与户部、工部多有财货往来,崔平谷在本地多有善举,州署修缮河堤、城墙等诸事,其资助颇多,朝廷曾授其八品冠带,故崔亡州署不敢擅自定断,运回其尸首,报顺天府具结。”
“崔平谷在京城也颇有些善名,其虽不是官身,可也是冠带荣身之辈,其二夫人既对死因有异议,且不可草率了事,需稳妥具结此案。”蒲甲道。
“此案理当如此,多要劳烦府判做主。”米景善道。
说话间,几个杂役端着食盒进入花厅,米景善道:“中午只胡乱备了些粗食,府判随意用些,晚上给府判治酒接风。”
花厅内蒲甲与胡锦秋随宾主落座,花厅侧房,八仙桌上摆着一大盆汤面、几盘卤菜,与蒲甲同行另外三人,吃的满头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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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衙刑狱尸房。
仵作寇勋与俩尸检公人,在尸房煞位摆放香案,点燃三支手指粗的长香,寇勋上香后,又在尸房生门之位燃了几张引路黄纸钱。
一干人肃穆而立,看着仵作寇勋。
老金见蒲甲站在李抜身旁,黑不溜秋的倒像个李抜扈从,其身后站着俩人,一个三十多岁壮实汉子,五短身材,左手少了根小拇指,满脸横肉目有凶光。
听人介绍,老金知其叫麻七,乃顺天府捕快。
另一人叫丁沐,顺天府书办,二十多岁,呆头呆脑,老金看其像个穷酸秀才。
崔平谷尸首放在铺着竹席的木板上,俩公人掀开草席,崔平谷尸首泛着青色,背部已出现暗红色尸斑。
瞧着青白色胖乎乎尸首,老金觉得像刚刮了毛的肥猪,顿觉一阵膈应,又瞅见尸首阳物肿胀,竟有驴般大,便暗暗嘀咕,“这狗东西,死了还在这显能。”
寇勋从木格箱内取出银针、白布、竹片等器物,按刑部“验尸图格”规定步骤开始验尸。
李抜瞅了眼对面邋遢老头,五十多岁、酒糟鼻子、头戴网巾、身穿土布圆领大衫,此人与蒲甲同来,初听蒲甲介绍,知此人乃简姓仵作,后李抜隐约发觉,蒲甲竞对此人十分客气。
半个时辰后,验尸完毕。
仵作寇勋拱手道:“大老爷,尸首未见中毒、凶伤迹象。”
“尸首脸上为何有抓痕?”蒲甲道。
“系亡者自伤,尸首指甲缝里有抓伤皮肉。”寇勋道。
蒲甲看了眼简仵作,老头又看了两眼尸首,道:“甚好,寇仵作验的细致,小老儿佩服。”
听简仵作言语似夸非夸,寇勋皱眉看了眼老头,腹诽道:“莫非顺天府仵作都绝户了,怎让这么个邋遢货过来充数。”
“简仵作对验尸可有异议?”李抜道。
“呵呵”冷笑两声,老头未言语,见其举止不敬,李抜心中有些不快,碍于其上差身份便未再吱声。
尸房门口条石凳上,放着一排盛着清水的铜盆,盆内放着半尺长的桃木符,公人净手后散去。
蒲甲眯眼抬头对着日头,简仵作站在一旁,拿出个方形锡制小酒壶,吃了两口酒。
又打量简仵作一番,忽见其腰间挂着个拇指大的青玉小葫芦,李抜心头一颤,忙上前道:“简仵作可与公冶家的人相识?”
老头未言语,对着李抜打了个酒嗝,一股臭酸酒味扑面而来,李抜心中一阵膈应,无奈看了简仵作一眼。
“我想看看崔平谷案卷。”听蒲甲说话,李抜点头道:“案卷已备好,府判随我前去。”
署衙听事房,李抜拿出崔平谷案卷,道:“府判对验尸可有异议?”蒲甲接过案卷未吱声。
“此案可否具结?”李抜又道,蒲甲看了眼简仵作,老头两眼正视窗外,默不作声。
“验尸简仵作可有甚说辞?”李抜道。
斜眼瞅了瞅李抜,老头未吱声,李抜瞬间尴尬,脸色微微通红,看了眼蒲甲。
“我想明日去崔府走一回。”蒲甲道。
见邋遢老头接二连三的无礼,李抜心中不快,又觉得蒲甲去崔府实有些多余,李抜冷着脸道:“府判做事周全,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