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的草垛子,十几个工人正在把一袋袋粮食扛上车。
“咔哧”一声脆响,正在剥萝卜皮的秦言昼呆住了,不可思议地盯着姒水。
姒水“吭哧吭哧”嚼完咽完口中的萝卜,又“咔哧”啃了第二口,声音之脆响她牙口之好可见一斑,她才不管秦言昼脸上什么表情,厚厚的萝卜皮在她秃的指甲下剥了一圈又一圈,一会儿功夫,一个萝卜就只剩了一个萝卜屁股,然而就连萝卜屁股她也没放过。
“没有想到你有如此粗犷的一面!”秦言昼开始啃起自己的萝卜,没比姒水文雅多少。
“你以为我是仙女吗,再说不过是啃个萝卜而已”,姒水挑选的第二个萝卜皮太薄,不太好剥,抠了几下,干脆直接上嘴啃,边啃边乜斜眼看着秦言昼:“你已经三个月没见我了,三个月的时间,在这田里,我麻袋都没少扛。”
她的牙齿在啃了一半的萝卜皮上停了一会儿,话似乎没说完,但又没打算说下去,秦言昼意识到了假装没意识到。
“初次见你,被你这副皮囊惊掉了魂,现在你身上这种肆意野蛮的劲儿,……嗯……让人觉得仿佛心上被你咬了一口,你又偏不只停在一个地方吸血的那种……嘶……你明白吗?鱼小羊真的赚了,我是男人……嗯”,秦言昼非常用心地琢磨了一下:“即便我是男人,可我条件不太好,暗恋你都不敢让你察觉!”
姒水好不容易啃完了皮,咔哧咔哧啃了两口萝卜:“你从来不谈这方面的问题,所以三个月前岑眉子给你介绍的那个人成了吗?”
秦言昼若有所思,摇了摇头:“没有。”
“怎么会,你看不上他?言枝阿姊说你阿爹阿娘都觉得他很好呢!”
“没时间。”
姒水甚至都还没看到一丝半点她的表情反应,秦言昼就盘腿立了起来。
她眯眼看着很远的地方,过了一会儿,她才转过身来面对着姒水:“你忙着收购这秋天的最后一波粮食,等屯到春夏卖个好价钱,赚取这中间的差价,我也是啊,增加了出帝都办差的次数,也想赚点钱,连见你都只能逮这半晌的功夫,哪有精力想那些。”
“所以,那个人怎么样,还有机会么?”在姒水这里秦言昼可没那么好蒙混过关,“要不然我让我家将军去探探,探探他的家世、品性,你一个女孩儿家,虽说已经比别人好,能见见他,但这也不是见几次面就能摸得透一个人的。”
“放心吧”,秦言昼一本正经听她说完,双手拉住她的双手将她拽起来,“我心里有数的,不是要扛麻袋吗,我这个现成的壮丁你不抓一抓?”
“驱使禁军大统领为我扛麻袋?”姒水一脸不敢想象,“会不会掉脑袋?”
“不会!”
秦言昼尚未答应她,不远处一个男子朗声抢先了。
姒水满心欢喜,扭头瞧去,落日余晖中鱼小羊正朝她走来。
“你怎么来了?”她的笑容在这满天红霞里格外好看。
“来扛麻袋”,他递过一个布袋,姒水接过时,隔着布袋都感觉到里面的温暖,“少吃些,只是垫一垫,我扛完,叫上秦大统领我们一起去吃饭。”
“我,我晚上就不去了”,这两人不分场合的腻歪是朝野上下都知道的事,跟他们去能吃下多少?看他们都看饱了!
秦言昼果断拒绝。
“你晚上不当值”,同朝为官,鱼小羊当面拆穿:“今晚是寒青,我原本也是计划三个人的,只是没想到南酥不在,你别嫌弃就行。”
“哦”,姒水接上鱼小羊的话:“南酥今日午后便回去了,说是不出意外的话今后好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来。再说了,她在的话,我恰好可以介绍你们认识,她是个很不错的姑娘。”
秦言昼几次想开口直言不讳不去的原因,但都没抢到话,到最后也失去了挣扎的欲望,答应了。
“他每天都来帮你扛麻袋吗?”看了一眼混杂在伙计和农夫堆里的鱼小羊,秦言昼揭开水袋的塞子递给了姒水。
水和着饼,姒水吃得太猛,脸上露出咽得痛苦的表情,自己顺了两下胸口,食物才顺利滑下肚,“每天,他跟我说这样也好,为了省出这些时间来,他就不得不调整他那些已经用了好久的练兵方式,更加频繁地动脑子思考,改变他治军的方式。”
“那些士兵即使是在演练场也是要扛沙袋的,为什么不让他们或者我也可以抽几个禁军来,权当他们的日常训练了。”秦言昼以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提议。
“鱼小羊已经问过我了,可扛麻袋这个环节也是我要算计的成本之一,我不想走这个捷径。”
“你歇歇等我们”,姒水起身抹了两把嘴,很快加入了那堆扛麻袋的队伍当中,与农妇一起抬小袋的,辅助别人把麻袋放到肩上。
夕阳西沉,在那堆人里除了鱼小羊和姒水,还有其他普通的村民夫妇,老少都有。
一个人也能做那些事,可是当多了一个搭把手的人,那景象让秦言昼眼中有些湿润,她脑中浮现出那个人,那个从未谋面的人,她都还不知他长什么样。
这让有些疲倦的秦言昼顿时浑身又充满了力量和斗志,她捡起身边的长剑,迈过田野朝大道上走去,那里她的马混杂在一群马上也要拉粮食的骡子里,身姿优美,毛色水润。
秦言昼没打招呼就离开,姒水放心不下,粮食都没堆入仓库,便与鱼小羊一起来到秦家小院。
“送了点钱回来又去执行公务了”,秦阿爹出来。
“秦阿爹,阿昼最近都这么忙吗?”姒水一脸迷惑。
“是啊,以前忙是忙,每天还能回家露个面,隔几天也能回来睡个觉,现在两三个月了,也就匆匆忙忙回来一两趟,水都不喝一口,今天我看着呐,人都瘦了!”
离开秦家,姒水一脸疑惑又不好问,因为涉及朝廷,更涉及禁军,姒水知道自己的边界在哪。
她一路都没吱声,又一脸思绪,鱼小羊握住她的手,秋月下两个影子并排着:“早在好几年前秦言昼就在帝都、朝廷都名声大噪,对于皇帝和帝都老百姓来说,无论文官还是武官中她都是最让人放心的那一个,她似乎能解决皇帝交给她的任何事,无论帝都发生多大的事,只要她在,帝都的老百姓就可以高枕无忧,这是我以前对她的印象。”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
“后来因为你和她走得很近,就不得不关注了一下她,她来帝都上任的时候年纪还很小,是皇帝出帝都巡视,在民间遇见便钦点来朝为官的少年天才,要知道,当今陛下从没有如此钦点过一个人,历来他要任命一个官员都是勉勉强强的答应,一股差强人意的将就,他对人的要求很高,所以秦言昼人还未出现在帝都就声名鹊起。她来时拖家携口,有阿爹阿娘、老爹、一个阿姊和一个妹妹,帝都比不得别处,全家的生活来源都主要指望她,这期间还经历了她老爹去世,阿姊出嫁,小妹也即将出嫁。”
“原来她威风凛凛,背后也不堪重负!”姒水握紧了鱼小羊的手,“可惜我还没有本事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