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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分:洞庭残月6老者

(六)老者

县衙离岳阳楼本来就很近,两句话功夫,四人便到了。门口有两个衙役看守,其实上午仵作和宋瑾都已经来查验过了,但未免遗漏,宋瑾并没有即时撤走衙役,他本也是想等验尸结束后下午再来看看有什么线索的。

几人来到二层。这一层能有普通客栈的四个房间一样大,有一张案几,几个长凳,再无其他。地面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想来是为了几日后中秋的斗诗特意提前清理出来的。四面都有雕花木门,外面一圈有连廊,围着三尺有余的木栅栏,以张思远的身高,栅栏还不到他腰间,如果是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把人推下去确实也不用花费多大力气。

殷淑走到西侧围栏,就是张思远掉下去的地方,周围地上有些脚印相叠,隐约看得出是官靴的纹路,应该是上来检验的衙役和宋瑾等人留下的。别的就再也看不出任何痕迹了,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宋瑾也过来说道:“那老者就躺着西侧这边,距离围栏不到一丈的距离。出事后衙役到了这里,也没有注意到什么特别,就急于下去捞人了,我赶到的时候,二层就是这个样子,脚印,周围陈设,都没有丝毫异样。”

两人又去三层看了一圈,只有二层的一半大小,也是一样的布置,完全看不出什么。

只有一件事。殷淑疑道:“宋县尉,张思远不是下楼给那个老者送草席吗?那个席子呢?”

宋瑾皱眉道:“这正是我断定那个酒醉的老者不可能是凶徒的原因。草席不见了!他不可能扔到洞庭湖里,就算绑快石头,早晚也能浮上水面,更不可能藏起来或是带走。而张思远的三个朋友没必要编出一个草席的故事。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了!

殷淑接道:“被凶徒拿走了!”

宋瑾点头表示赞同,道:“如果不是那个老人,今早二层必定就还隐藏着一个人。张思远有可能受到袭击,下意识的用草席去抵挡,那草席是卷在一起的,就像一个粗棒子,绝对可以当成武器。凶徒明明已经嫁祸给了那个老者,却拿走了这么重要的证物,所以一定在发生冲突的时候,那草席上留下了什么东西。”

殷淑也是赞同道:“看来还是要等到那老者转醒,看看他是不是见过第三个人出现在二层。还有张思远的那三个朋友,有必要再问问他在岳州这十几天都去过什么地方,也许他与人结怨,但不自知呢。”

宋瑾似乎想到了什么,说:“对了,今早那位叫王远岑的尚书都事就曾说过这个草席的事情。他说当他第一次在岳阳楼看见那卷席子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这种席子在岳州其实并不多见,江南大部分人都喜用竹席,因为草席扎人,且非常耐寒,江南炎热,几乎用不上。”

殷淑微微一笑,道:“这位王都事倒是眼力不错。确实是这样。北方人才喜用草席。”

几人又看了一圈,就下楼去了。宋瑾见殷淑也再没说出个什么,便对看守在楼下的两个衙役说:“稍后就撤下,到周围问问还有谁昨晚听到过什么见到过什么。”显然岳阳楼这里已经没有把守下去的必要了。

回到县衙,宋瑾带着殷淑二人过来跟胡以安告辞,并且说如果有什么线索,会让书吏去客栈找他。

殷淑谢过二人,便跟陆灵并肩走出了县衙。

傍晚时候,之前看守岳阳楼那两个衙役都回来了。他们没有寻到任何听到或者见到这件事的人,不过却在湖边的树林里找到燃烧草木的灰烬。还有几根未燃尽的枯黄色草杆子,加上灰烬的数量,两人怀疑就是那个消失的草席。

说来也巧,两个衙役沿着湖边向东走,沿途遇到人就问问,尤其是跑船的人,后来到了一处无人的浅滩,闻到一股烧东西的味道。本来这岸边烤鱼烤虾的人也很多,但是这个味道却是烧野草那种特有的草木灰味。两人寻着味道找到林子里,就看到这一摊灰,才刚刚烧完熄灭,里面还有火星。

之后是那个老者转醒。胡以安随即给老者叫到后堂询问了他那晚他所见所闻,以及如何跟张思远结怨的。果不其然,他完全不记得张思远是谁了,那晚醉酒睡在岳阳楼上,也不记得谁推过他了。

天还没黑透的时候,第五信和县衙里那位唯一的真正书吏结伴来了殷淑落脚的客栈。这个书吏姓胡,名雨止,年岁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长得很周正,气宇轩昂。他跟第五信站在一起,身形都差不多,但是殷淑总觉得胡雨止比第五信还要像个“官”,他说起话来气定神闲,要从容很多,可能是他要年长几岁的关系。他二人都住在县衙后院的同一间厢房里。他们年岁差不太多,又都是文人,比较投缘,所以关系一直很好。尤其第五信,从来不用有无功名一事抬高自己的身份,更从来不介意自己做书吏的工作。

他们将殷淑走后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两名衙役发现的草灰几乎可以确认就是那张草席,已经找那张思远的三个朋友辨认过,尤其是王岱,他确信未烧完的草棍的颜色跟那张草席的颜色一样。

殷淑道:“这王远岑不愧是刑部的官员,做事说话都滴水不漏。不过如果草席是被人带走,而老者从未离开过岳阳楼,那么便可确认当时二楼还有第三人,那老者是凶徒的可能性应该可以被排除了。”

胡雨止问道:“听胡明府说,道长认得那个老者?不管怎样,他确实没有嫌疑了,胡明府说明天一早他身体彻底恢复了就可以离去,不过最好暂时不要离开巴陵县,那老者也同意了。”

殷淑笑道:“对了,你们一直唤他为‘老者’,他没有说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第五信好像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给茶水都喷了出来,他一边擦嘴一边笑道:“胡明府问他姓甚名谁,他说自己忘了,好像叫太什么还是什么太。完全就是一个疯子嘛。”

胡雨止也忍不住笑道:“确实有些疯疯癫癫的!”

殷淑听完点点头,谢过他两人,说自己明天一早会去县衙接那位老者出来,这些天就跟他住在同一个客栈,有事可随时过来传唤。

第二天一大早,卯时未尽,殷淑和陆灵就来到了县衙门口。衙役进去给老者叫出来的时候,他居然还在里面呼呼大睡,连衙役都觉得,如此坦然,一定不是凶徒。

老者走出县衙门口,一眼看到殷淑,思量片刻后大喜过望道:“清湛?竟然是你!十数年前长安一别,再见竟然是今日!你怎么会在岳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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