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何等精细,何等考验笔工,她却一气呵成,其细腻匀称,恍若真桃花一样。
崇钧彻底傻了,这妹妹从小手笨,废了上千张纸,画出来的线还是如蠕虫一般,歪歪扭扭,粗细不均,哪能控制得这般好过。
她画毕,搁下笔,露出那幅画的全貌来。
前景为桃枝作围框,精细得能见蕊丝,枝干刚劲,细看下来,就连其色泽也是有变化的。
中景为大河,静水长流,波光粼粼,蓼汀浮渚,三点沙鸥。
后景为高山,林木葱翠,白云出岫,寺隐峰中,有虚有实,恍如真入其中之境。
她仰着小脸,“哥哥,我画的可好?”
崇钧立着良久,还难以置信,“这是你画的?”
她点点头。
“这真是你画的?”
崇燕雪垂手正坐,“圣书有云,女子怀才不露,我本早会这些的,只是不图名利,也不在乎别人言语,只想独自静居度过一生罢了。”
“妹妹们急着想出彩,做姐姐的怎能不让一让?”
“只是如今我恍悟了,做一辈子绿叶不惹人,也会遭人欺,还不如开出些花来,证明我热烈地活过。”
崇钧心头如有重石落下,天地一片清明。
原来是这样。
他自少被送入京中,一年加起来,在府上不过一月,对几个妹妹关注甚少。
特别是三妹妹,总嫌她傻,嫌她烦,原来她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宽阔胸襟,背负着如此深沉的事。
他暗悔自己没有多分些时日来陪妹妹,竟然久久没有看出三妹的才华。
急欲弥补自己的缺席,他缓缓坐到她旁边,提起狼毫,思量一阵,在她画上提了一首诗,又在铺展的其他画作上,各提一首。
世子胸中有墨,洋洋洒洒提了词,行书飘逸隽秀,和画像最是相衬。
他冲三妹露出一笑,却因不习惯,笑得不是很自然。
“燕雪且稍等片刻,我回禀母亲。”
说罢,他小心翼翼将画纸收成一卷,潇洒酣畅地踏出了碧萝居,风风火火去韶延堂了。
画作承到王妃眼下,王妃也怔了很久,崇钧将三妹的话复述了一遍。
“傻孩子。”
王妃面色未改,眼中却漾起水纹,一激动将碧萝居的禁制解了,又传话让崇燕雪多出庭园走走,别将自个儿闷坏了。
她命管事领些赏赐送过去,又添补些上好的笔墨纸砚,遣几个丫头去将院子好好打理一番。
能画出此等水准的画,眼光定是苛刻的,可容不得园子里荒花乱草的败象。
崇钧闻言自是喜的,母亲眼光挑剔,能得母亲肯定的画,举国也不多。
上官天瑶和信铃将金银分了,明目张胆地出门逛街。
她做帝姬时不愁衣裳穿,如今衣橱里只有些朴素的,难免失落,因此去城中最奢贵的绣阁定了三套衣裙,又搜罗了珍玩店,搬了好些名贵的摆件进屋。
换上娇艳的衣裙,贴合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如亭亭立于水中的莲,越发惹人瞩目。
堂屋陈设大致未改,只是在细节上越发上心,釉彩瓷瓶、白玉雕花的茶具,洁净雅致。
崇钧也开始主动来碧萝居,问过她也懂书文后,挑了些有趣的诗词、游记、志怪、奇门机关书册与她看。
他每每惊讶于傻三妹的领悟能力,竟不在他本人之下,开始教她下棋。
帝姬在七万年茫茫岁月中将这些技艺练得纯熟,如今为了给可怜的三姑娘正名,又不让府上起疑,还故意压了一压。
“燕雪,你须弃了围在阵中的白子,越是补救,损失越多。”
见崇钧那副认真教导的模样,她露出娇花般的笑靥,“明白了。”
一月后,一道如水琴音传到各房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