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霜雪如愿快活了两日,师父出关了。
师父听得几个弟子弯弯绕绕说了大师兄和小师妹的矛盾,二话不说将墨寒秋叫入居室中。
那天下了雨,沉霜雪撑伞赶来和师父打招呼,走在院里,从窗格望见师父同墨寒秋对坐,便只在外头等。
师父还是鹤发童颜,一小撮白须飘逸,颇有些仙风道骨,若非须发染雪,模样恰似少年,风流倜傥。
一把黑白羽扇在他手里颇有韵律地摇着。
那羽扇绣青云,扇面一合,仙流一拧,便是剑柄。
剑柄生光,银辉化作剑身,便是青云白鹤剑,天下独绝。
她在院里轻轻踱步,只听得墨寒秋又一句忿忿残语:“她不好好练剑,太半个月下山偷懒,没有一点长进……”
听师兄提她,她顿住脚步,却未听见师父回了些什么。
师父说话总是和风细雨,静稳如山,虽还未飞升,其清雅淡然却胜似仙人,从未动过任何情绪。
浓云天暗,绿树阴浓,木叶被洗净,笼着一重青郁的色泽。
雨水淅淅沥沥顺着青檐汩汩淌下,拍打在石榴花上复开出一朵凄美水花。
白石板地上腾起一层薄薄的水雾,平添了一分虚幻。
“……死了便死了,与我有何干系……”墨寒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夹杂在雨声中飘进沉霜雪耳里,如一道惊雷一瞬震得她颇想呕血。
她斗虎时确实以为自己要死了,彼时还幻想师兄会担心她,会来救她。
原来墨寒秋当时便是如此想的……
她不愿再听下去。
饶是心中早已将他的一点一滴剔得干净,那些空洞的余温尚在,如今他又主动来插上一匕首。
伤上叠创,一颗饱受摧残的心终于疼痛难忍。
她飞跑开了,恍惚间丢了纸伞,素手轻扶园墙,另一只手强捂住胸口,蜷缩着蹲了下去。
雨水混着泪滴砸入尘土。
少女鬓垂细流,黑睫衔珠,眸盈深水,哭得梨花带雨。
她的衣裙湿透,贴在身上愈发寒凉,衣摆染上了污泥。
不知多久,小小身躯躲在墙角里,红肿着眼,呆愣地盯着地上一处。
苍白的脸轻轻搁在膝上,纤手环抱住清瘦的双肩,瑟瑟发抖,令人好生心疼。
接下来的话她都听不到了,她也不愿听。
这些话,就像刀,一刀比一刀伤人,刀刀致命。
屋内,墨寒秋神色肃穆,语声中带着沉重与憾然:“我此生只认定她了……但师父你也知,我身份特殊,跟我过日子必是刀锋舔血,危机四伏,我要教她自保,她若没有自保能力,恐难做我夫人……”
“你千不该万不该如此伤她……”师父太息一声,后面的话隐在簌簌声响中。
剑尊同丹尊最是要好。
一日天阴落雾,两人在青岚一峰云霄深处院落里设下凉席案几,弈棋品茶。
小院清幽,蔷薇香浓,蕉叶分绿,蝉伏古木争唱。
感得背后出现半身仙泽,剑尊辰祁嘿然一笑:“寒秋这小子什么都好,什么都懂,就是不懂情字。他待任何人都好,只待心上人很特殊。”
丹尊莞尔,红唇浅啜清茶:“哦?难道不当待那人特殊?”
“却不是你想的那种特殊。他曾把剑当姑娘……”
见满身成熟风韵的丹尊竟如少女般噗嗤一声笑了,他挑了挑两条细眉。
他继续浅笑道,“那不难想他也会把姑娘当剑。”
见丹尊再次没绷住,他脸上挤出个无奈的表情,又继续解释:
“总想把对方磨成一件自己最趁手的兵器,他大抵是想着既然姑娘要做他夫人,那必是比其他人更与他般配,故对她如此严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