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后院最宽敞的房间里,听着恩师在山谷中遭袭的经过,袁明脸色一变再变。
虽然付鼎臣已经避重就轻,略过了最凶险的地方,但袁明听完后,还是“扑通”一声向着他跪了下来。
这位上届科举的传胪本该进入翰林院,走大齐最最清贵的文臣路线,作为储相被培养。
但此刻,这位年轻的大人却低着头,羞愧地咬着牙,肩膀微微颤抖:“是学生无能……”
如果不是因为恩师挂念自己,这一趟去旧京就不会走陆路,特意来云山县看望他。
如果自己在云山县有魄力、有手腕,早早整治了周边匪患,今日恩师一行也就不会受袭,不会九死一生。
这也是为什么在另一个时空,付大人在旧京病逝,被放到边地的袁明会一夜白头苍老,写下了那篇流传于世、字字泣血的祭文。
他是将恩师的死都归咎到了自己身上,一生都无法原谅自己的无能。
付鼎臣看着自己这个得意弟子,忍不住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鉴之。”付鼎臣从椅子上起身,来到他面前,将手放在他的头顶,“切莫自怪。”
付鼎臣很清楚,就算换了年轻的自己在这云山县,也不能做得比他更好了。
县里能够调动的武力就这么多,朝中也不可能调动军队来,凭袁明是绝对没有办法平了周围匪患的。
如果真的能以个人之力改变这一切,朝中那些人也不会把他发放到这里来了。
袁明感到恩师的手掌落在了自己的发顶,如父亲一般温暖,顿时鼻腔一酸,眼泪差点流下来。
这两年被禁锢在云山县没有让他自暴自弃,也没有让他感到委屈,但来自恩师的安慰一落在头顶,他便想哭。
“好了。”
付鼎臣托着他的手,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看着自己这个要强的学生那通红的眼眶,付鼎臣只对他笑了笑,然后指着房中的风珉道,“这次为师能安然脱身,还是多亏了小侯爷。”
他向自己的学生介绍起了风珉。
袁明这才知道眼前这个贵气的年轻人,竟是忠勇侯之子。
听到他们七人七骑竟然就改变了战局,不擅长武事的袁明实在很难想象。
因此,他对风珉更加敬佩。
这已经是风珉今日第二次感觉自己被当成英雄了。
他依旧有种不适应的感觉,心中甚至有几分觉得像是在做梦。
他也起了身,谦逊地道:“我只是适逢其会,而且也多亏了付大人身边的护卫配合,我才能把那些马匪打退。”
言毕,三人重新入座。
付鼎臣再次细问起了学生云山县周围的匪患情况,风珉正要仔细去听,外面的丫鬟就进来通报,陈松意过来了。
闻言,付鼎臣停下了话头,笑着对自己的学生道:“这位意姑娘也是一位奇女子。她是小侯爷的表妹,今日在谷中,就是她在高处以令旗指挥变阵,跟小侯爷配合无间,势如破竹,才将那些悍匪击退。”
袁明方才也见到了陈松意,只不过匆匆一瞥,没有怎么注意这个跟师母乘一辆马车的少女。
此刻听了恩师的话,他不由得眼睛一亮:“是吗?那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等到陈松意进来,袁明就认真地看着这个端庄娴静的少女。
他同样无法想象,她能在那样的险境下引领众人摆脱劣势,打出漂亮的翻身仗,但这不妨碍他起身,像先前对风珉道谢一样,郑重地向陈松意躬身行礼:“谢姑娘今日援手救恩师。”
旁人可能无法完全体会袁明这声谢里含着多少感激跟庆幸,但在另一条时间线上见过他的悔恨跟自责,陈松意却能够完全地接收到。
她停在三人面前,同样向袁明福了福身,还了他半礼:“袁大人言重了,像付大人这样的股肱之臣自有上天庇佑,能够逢凶化吉。”
见她跟风珉都不居功,袁明对这年纪比自己小得多的兄妹二人都感到越发的喜爱敬佩。
而风珉看着陈松意,见她已经梳洗过,也换了一身衣裙,又变回了平日里那个千金闺秀的模样,觉得这个样子让人习惯多了。
只是听她说付大人自有上天庇佑,他的神色就变得有些微妙。
这哪里是得上天庇佑?今日付尚书能从山谷袭击中全身而退,分明是因她的介入改变了命运!
——所以此刻她这是自谦,还是已经将自己视作了命运的一部分?
就在这时,袁夫人也过来了。
见陈松意在这里,袁夫人仍旧把她当作付家的晚辈,只以为她是过来见付鼎臣的,于是笑着挽了她的手:“姑娘原来在这里。”
然后,她才对房中三个大男人说道,“午膳已经备好了,我让他们传过来,老爷便在这里陪着老师跟这位公子一起用膳吧?”
袁明点了点头,向着恩师征询道:“老师,中午便在县衙这里简单地用一些吧?”
本来今日应该在云香楼设宴好好款待恩师的,可是现在山谷遇袭之事还没弄清,用过午膳之后,还要理出一个章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