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站在一旁,听见爹爹的话,向着裴植抬起了头。
她的脸上似有惶恐,也有一丝期待。
豆蔻年华,又柔弱无依,这般姿态引起了许多人的怜惜,可穿着一身蓝色文士袍的裴植却笑了:“老丈白日不是说就这么一个女儿,希望她好好嫁人,不愿给人做妾做外室吗?”
他上前一步,亲自将跪在地上的老人扶了起来,“我家中规矩大,也是不能随意婚娶的。”
“哼。”陈松意听见身旁的小师叔“哼”了一声,低声道,“装。”
见自己的女儿为他所拒绝,老人很是意外。
听到裴植的话,他脸上又露出羞愧的表情来:“我……”
裴植放了手,“更何况,我喜欢的是有风韵的妇人,这样的小丫头我不喜欢。”
听他如此直白地说出自己的喜好,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这位大人还真是不遵守上位者的规则,哪有这样毫不掩饰的?
游天脸一拉,对这人印象越发的差了。
唯有陈松意眼睛一亮——这果然是活生生的裴植!
风流不羁,不受约束,不娶妻。
但在边关,只要是有姿色的寡妇,他都跟人家有过关系。
在厉王麾下,他没少被人用私德有亏来弹劾。
没用,他又不是靠名声吃饭的,不在乎这个。
如果他在意,也不会参加了科举却不做官,而是跑到边关去了。
裴家的人就是这样,特立独行,与众不同,裴植如此,他那位族弟裴云升也是如此。
少女的脸原本因为被拒绝而羞红,听到这话之后又变得苍白起来。
她的父亲豁出老脸来,来求贵人把她带走,他一人留在这里也罢了,可裴植却拒绝了。
最后一点希望落空,父女二人都变得仓皇而茫然。
贵人肯定不会在这里久留,不知在他走了之后,他们该如何保住自身。
底层百姓的悲哀是共通的,他们的绝望很能感染其他人。
可白日他们在被州府军欺负的时候,其他人还有想上前帮忙的心,现在却不能去劝裴植接纳。
这位大人说得很清楚了,他不接纳有他的道理。
“这样吧。”裴植终究没有冷漠到让他们这样惶恐离去,想了想之后,他开口道,“你们随我去漕帮总舵,在那里定居。那边没有州府军驻扎,也没有什么人插手,生活比较安宁。”
众人听到这话,心中升起了一个念头——
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罗管事更是两眼发亮:这位大人也要去漕帮总舵?
那不是和他们一样!
若是能邀他同路,那路上就算再遇到什么麻烦,有他那块金牌在,也可以随意打发了。
罗管事的心思活络起来,原本万念俱灰的父女二人听到这个提议,心中也重新燃起了希望。
这样也好,虽然不能跟在这样的大人身边,但是换个地方生活,总能避开那群兵痞。
漕帮总舵在潘帮主的治下繁荣向上,而且恪守规则,庇护老弱。
他们父女去了那里,想要谋生想来也不会太难。
两人立刻答应了,对着裴植千恩万谢。
裴植站在原地受了,一张俊脸在白发的衬托下,越发有超越这个年纪的不羁与洒脱。
“明日启程。”他说,罗管事听到这四个字又是一阵狂喜,“你们回去收拾好行李,明早过来吧。”
父女二人再次拜谢,转身离开客栈,打算回去收拾行李,不等明日,连夜就先过来。
两人一离去,客栈一楼又再次恢复了先前的热闹。
刚刚裴植对他们说话的时候,众人都屏住了呼吸,没有人敢说话。
看着父女二人离去的身影,陈松意不由得想到了江南现状。
但凡有码头的地方,江面下都清浊难辨,暗潮汹涌,竟只有漕帮总舵是最后的净土。
似乎到了那里,普通百姓才能够生活得安心。
可是这样能庇护他们的清净之所,又还能维持几时?
看裴植送走了那对卖唱的父女,罗管事也开始跟少爷低声说起了自己的盘算。
下午他打听了一圈,只知道这位大人姓裴,身边带着一个护卫,但不知他是什么官职。
他爱喝酒,在这里住了两日,性情似乎也是十分随遇而安,不难相处。
“我去邀他同行,大概不会被拒绝。”
冯家少爷听完,慢慢点了头:“这不是一般人。”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这位“不是一般人”的裴大人带着他那小山一样高大的护卫在一楼看了看,然后目光落在角落里的那张桌上,举步朝着陈松意跟游天这边过来了。
看到此人靠近,游天像刺猬一样,一下子绷紧了身上的刺。
在他看来,这个名叫裴植的家伙比起下午的那些人来麻烦千倍万倍。
——这种狐狸,一不小心就让人着了他的道。
可是裴植的选择好像也十分顺理成章。
因为其他地方都是一桌四个人,唯有这边一桌两人,留有余位。
来到这对兄妹面前,他将游天那一脸戒备收入眼底,又看向脸色蜡黄的陈松意,然后微微一笑,问道:“能拼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