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他并未曾想，结束这一切的会是自己。

宇飞有自己的原则，他不做伤人性命之事，尽管他清楚白条的队伍无时无刻不在伤害无辜者，但这位男子尽量在执行命令的过程中将损害最小化，他不想做坏人，除非有利可图。

名义上与黑条对立之后，这位十队的队长知道，黑白条之间的直接矛盾很少，偶尔会起冲突。白条虽然将城外的村镇搜刮得一无所有，但他们的魔爪还没有伸到尤吕的必要，因为那儿，实在是太远了。

白城周围的村民会离开家乡，从而躲得白条远远的，倘若他们在似远非远的地方被名为黑条的组织收留，组织答应会提供保护，只需要这些村民缴纳能力范围的东西便可，这些单纯的百姓一定会留下来，黑条也就达成了目的。

黑条和白条之间的距离，必须有一个度，这个度，使黑条能受到白条骚扰，而白条又无力大举进攻，这样下去，名为黑条的组织，名为吕柳五墨的五人，便得到了永生。

这个完美的距离宇飞心里是清楚的，因为他便是从那儿来的，那个地方毫无疑问，就是尤吕。

呵呵，真是有趣。

不可否认的是，宇飞绝对是个讨女孩子喜欢的家伙，前有柳皓月，而现在，又来了一个寒羽晴。

他不是傻子，男女情长之类世俗之物，宇飞看得比谁都明白，但他又为何装糊涂，因为这位男子做事建立在利益与目的之上，他现在在做的，是为了得到，得到他想得到的。

很明显不是爱情。

宇飞清楚白条的十支队伍当中，有哪些队长的品性极差，而寒羽晴不是其中之一。但这位女子身上也有宇飞不喜欢的特质，那便是寒羽晴将叶原白奉为神明，她会坚决服从命令，只要为了白城的城民，她可以做出任何事。

而寒羽晴，到了最后时刻方才觉醒，此前，她从未思考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让城外的人民背井离乡，也没有想过她的付出是否给城内的人民带来福祉。

而事实上，她做了坏事，也没能做成好事。

因此，即便宇飞明白寒羽晴的心意，但长久以来，这位男子更愿以同事的身份去接触她。直到最后寒羽晴的思想发生一丝转变，两人之间的关系，才更进一步。

至少在宇飞心中是这样的。

他没有告诉寒羽晴印记的事情，但寒羽晴却是为数不多拥有宇飞印记的人，这位男子还不想让她变成傻子，但也没有推翻叶原白在寒羽晴心中的神圣，因为宇飞明白，他无权去干涉别人的思想，也没有这个心思，因为那对他无利可图。

笠，李渊，李弃三位新人的到来，给现状带来了转折，也同样给白城带来了希望。

对宇飞而言，他找到了伙伴，一种不同于白条所有人的伙伴。

柳皓月是过客，寒羽晴是同事，黑白条是敌人，但这三位看上去涉世未深的孩子，是宇飞的朋友。

他的脑海中并没有关于了解过其他世界的记忆，或许是没读过这方面的书，也或许是还没到想起它的时候。尽管宇飞对三位新人的故乡和秘密很是好奇，但理顺不清，便不必强求。

西域丧失了那种生命的特质与活力，还好宇飞又能在三人的身上重新看到这种东西，因此，这位男子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印记赋予，他的印记可以在叶原白试图夺取思想的时候进行制止，是一种绝对的保险。

而赋予印记的方法也非常简单，只需要摸摸脑袋便可。

当他后来寻得机会检查印记的时候，却发现一个惊人的事情，那便是李弃的脑袋当中，印记被清除掉了。

他的印记，叶原白的印记，统统消失，这位男子自然会进行试探，他再次赋予印记，详细询问少年记忆是否完整，结果便是，李弃的印记再度消失，并且记忆也不完整。

这很神奇，宇飞觉得大概有某种力量，帮李弃清除了印记，同样地，也清除掉不该获得的记忆。

可究竟何物具有如此灵性，宇飞不清楚。

李弃的单纯让这位男子丝毫不会怀疑少年隐藏了什么，一个连核力都没有完全掌握的家伙，是不可能发现印记的，这点宇飞深信不疑。

但只要叶原白的印记消失，无论是谁做的，都无关紧要。

李渊是李弃的兄弟，同样有一颗尚未被世俗染指的心。而与兄弟两人同行的女孩，显然没有表面上那么单纯，这在日后宇飞更是深有体会。

这位男子起初没有长期留下的打算，加入白条成为队长后，他已经深刻体会到白城的腐朽。虽然宇飞想看到白城和白条的结局，但继续呆下去简直是毫无意义地浪费生命，他本应凑够热闹后离开，但现在他却不能这么做了。

倘若他走，他便不能保证三位新人的生死，将李弃他们交在白条这群王八蛋的手中，宇飞不甘心。

可为什么不带着三人一同离开呢，因为在他看来，没有比这里更适合李弃李渊兄弟两人成长和历练的地方了。

所以宇飞决定留下来，在这个考验人心的地方留下来，接受考验的不仅仅是他自己，更是兄弟二人。

笠颇有想法，看上去很是精明，宇飞想不明白她小小年纪为何心智如此成熟，但很幸运，她并没有将她的聪明用到不该用的地方。

宇飞以队长的身份，尽可能将基础的核力用法，以及战斗技巧授予兄弟二人。他一直对两人的武器很是在意，正所谓上好的兵器，慧眼人是能瞬间明辨的。

于是他要李弃李渊将武器用布匹缠绕，在自身实力未能与武器品质相配之前，将这些东西光明正大地示人，足以惹来杀身之祸。

简简单单的训练下，兄弟二人进步速度飞快，李弃李渊的核力储量更是大的惊人。一般情况，拥有心核，即核子位于心脏的星者核力储量是最大的，而兄弟两人，一个核子位于手臂，一个则是难得一见的眼核。

兄弟二人切磋时，李弃使用的化势掌引起了宇飞注意，这位男子在此基础上进行了改良，融合空间特性，创造出了适合他的掌法，其名为空掌。

空掌，成为他后来能徒手接住任你杀斩首大刀，能化解人肉炸弹爆炸的根本所在。

三位新人自加入白条后的第一次任务执行，宇飞被李弃那颗善良而纯洁的心所打动，尽管极致意义上的善良是一种幼稚的表现，但这也充分证明宇飞没有看错，李弃几人，的确与这片大地上麻木的人们不同，他们还有着生命的灵动。

或许也该审视审视自己，莫要做一个冷眼旁观者，该将恶人铲除，为这片土地上的人民谋求点什么。

当然，在执行任务的期间，借着周雄请求自己帮忙的机会，宇飞将烦人的贾有德彻底铲除，尽管这没能躲得过笠的猜想，但女孩那没有任何恶意的言语，使得这位队长对三位新人更为放心。

他在酝酿一场行动，将他那颗利益之心，与白城的人民联系起来。

百姓的生死或许和宇飞无关，他没有义务以及责任将人民解放出来，这带来不了任何好处，况且跟白条作对，本身就是一件危险至极的事情。

但这位男子为何要插手呢，因为李弃就像一面镜子，映照出每个人的黑暗。

宇飞的那份黑暗，在他自己看来，尤为清晰。

所以这位白条的队长决定做点什么了。

叶原白的会议，告知了每位队长进攻尤吕的打算，这对宇飞而言是一个机会。他可以预先将作战计划透露给黑条的熟人，借黑条之手重创白条。倘若黑条借兵，那么完成解放白城的任务，便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凭借空间能力，宇飞可以十分轻易地从城内穿梭出去，而不被士兵发现。他没有第一时间上路，而是在白城周围，仔细计算城墙左右士兵的巡逻时间，然后趁着空隙，将一颗又一颗反弹球，安置在城墙脚下。

这时宇飞送给叶原白的礼物。

如计划中那般，这位白条的队长很轻松地进入尤吕，和柳皓月见了面，并告知了白条试图进攻黑条的事情。

但宇飞的真实用意并非如此。

“推翻白条的统治，解放那些无辜的人民，只有你能帮我了，柳皓月。”

但这位大姐头选择了拒绝。

“不，黑条不能这么做。”

直到此刻，宇飞彻底明白，黑条的本质即他最初所想的那般：他们依托于白条而存在。

这位队长有些天真了，因为黑条是不可能去消灭白条的。

他已经放下了利益选择人性，但在利益面前，人性便显得不堪。

两人因此而决裂，可宇飞仍旧将白条的计划一五一十地告知，至少这样，能经由黑条之手，最大程度上削弱白条的力量。

当然，他也提了要求，周雄的六队，寒羽晴的四队，以及宇飞的十队，这些他想要护其周全的队伍，他要自己应对。

“我要离开了，离开西域。”

这位男子彻底失望，等该结束的结束，外面广阔的世界，才是他的舞台。

柳皓月有些落寞，他终究留不住宇飞，可她也没有舍弃利益的决绝，以及全力帮助宇飞的勇气。

或许老天爷并不是一个绝情的人，就在这位男子一筹莫展的时候，“夜”的人来了。

呵，叶原白，你竟然还有个值钱的脑袋！

赏金猎手曾询问宇飞，为何不趁着白条的所有队伍出动，白城人手空虚的机会，杀进城中取下叶原白的首级。

而宇飞是这样回答的：

“就算十支队伍都死掉了，白城也并不空虚。”

事实的确如此，叶原白手中深厚的士兵储备，展现出了极为不凡的力量。

一切处理妥当之后，宇飞踏上了返回的路。

这其中的某个插曲，使一件原本可以避免的事，成为了必然。

寒羽晴和二队三队，以及池鹃产生的摩擦，都被那位隐蔽极深的商人看在眼里，他看到了发生的一切，看到寒羽晴全身而退，这件事本应就此结束，但事实并非如此。

池鹃和两位队长的勾结照常不断，但无论是谁，要前往二队和三队的领地，商人的门前是必经之路。早早为白城衰落做好准备的商人躲在家中好不快活，每日偷看池鹃离开时与两位队长的打情骂俏，成了他百无聊赖当中消遣的方式。

“那贱女人，一定要把她杀了！”

“有我们在，你就放一万个心好了。”

“哼，我要她那件鹅羽衣裳！”

“好好好，一切都依你。”

……

三位队长的计划可谓被暗处的商人听得清清楚楚，他认可寒羽晴的品性，至少在有过交际后，他知道那位穿着特殊的女子和白条中的其他人不一样，若这样被陷害，可真是有点儿可惜了。

长期和钱打交道的人，是最注重利益的。现在商人面前有两个选择，一是将消息透露给寒羽晴，二是将消息咽进肚子里，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第一种做法，得不到什么；第二种做法，失去不了什么。

那就不做。

不久，宇飞悄无声息地返回白城，或许是上天的安排，这位男子返回队伍时，恰巧从这里经过。

但面对素不相识的人，试问谁，能将这般惊天秘密告知？

商人默默看着宇飞离去，心中祈祷那位姑娘能又一次造访，只可惜，他再也等不到了。

……

李弃和寒羽晴的觉醒，令归来的宇飞感到些许惊讶，这位男子未曾想到，在自己外出的半月时间里，两人对白城及白条性质的看法，竟发生了如此大的改变，这也正与他想要彻底摧毁白条的计划相呼应。

但宇飞仍要确定一件事，催使两人这么做的，究竟是自我，还是黑白呢？

少年的回答是“自我”，可寒羽晴的答案，却是宇飞最不想看到的“白”。

“我一定会把他们全部摧毁，这样才能拿到白条想得到的，白条必须得到的东西。”

寒羽晴的话语仍旧回荡在宇飞的耳边，即便这位男子已经暗示过她，即便他已经给过她很多次机会，但得到的答案，却依旧是：

为白条做事，为叶原白做事。

尽管寒队长的初衷是白城的未来，是人民的幸福，尽管她已经怀疑过叶原白，但她最终选择相信。

她的意志，仍旧被白条紧紧锁住。

宇飞只能与寒羽晴为敌。

于是，寒羽晴死了。

即便这位男子已经远去，毫不犹豫地离开，他的心脏还是剧烈地颤动一下。倘若寒羽晴活着，他一定会为白城最后的结局感到开心，她也会明白，宇飞之所以那么绝情，究竟是为了什么。

但一切都不可能了。

按在胸口的手感受着心脏的跳动，仿佛自己亲手杀死了寒羽晴。宇飞不禁露出一丝苦笑，笑自己还没有走出那片阴霾。

“呵呵，何必呢……”

或许是那位少年让他变得如此感性，这位男子明明已经告诉自己，过去的便叫它过去，可直到现在，他为何仍旧这么自责？

大概是亏欠那一声抱歉，不仅是属于寒羽晴的，也属于他自己，那个轻率的自己。

摧毁白条，成了宇飞发泄怒火的方式。

多亏这位队长的小心与准备，叶原白显然是早已预料到危险，况且士兵的数量和实力都不容小觑。尽管三位赏金猎手有些一意孤行，但宇飞所做的一切，都成为最终战胜白条的铺垫。

但计划不是完美的，这位男子料想到叶原白会主动出击，但未曾设想他的目标是少年身边的女孩，也没有想到所谓人肉炸弹的威力如此惊人。

还好他活着，多亏了改良后的空掌。

宇飞没能救下寒羽晴，那份无力与痛苦，他不想再发生第二次。

终于，他与过去的自己回眸，撕碎了如同镜像般的梦魇，用出先前未能掌握的术法。

宇飞终于可以凭借标记实现中远距离的空间跳跃，同时，在他撕开笠上方空间踏出的那刻，这位男子又再次领悟更深刻的术法——凭他接触斩首大刀留下的标记，将手握大刀的任你杀传送到自己身旁。

他终于没能让自己失望，宇飞赢了，在经历失败后，至少这次，他不是失败者。

可惜，若他有足够的核力，宇飞有把握只身一人便可牵制叶原白，怎奈几次的空间转移，便已经耗尽他所有的力量。

于是，小小的反弹球，成了制胜的关键。

他并不指望这些射在身上不痛不痒的小球能起多大的作用，但它却能让叶原白放松警惕。宇飞自一开始就已经做好打算，在叶原白无瑕顾及小球的时候，他便能利用任你杀和小球的换位，将这位白城统领彻底斩杀。

所以宇飞才会确定，任你杀是否有砍下叶原白脑袋的能力，因为最适合这场战斗的杀手，并不是宇飞。

他还是会问自己，值不值得为这个破地方做这么多，但思来想去，人不只是由利益组成的，总该有像李弃那般的善，所以，他就该插手。

临走时，宇飞将“夜”的斗篷还给三位赏金猎手，任你杀却提着三颗血淋淋的头颅交付宇飞。

他本想带着三颗脑袋去祭奠寒羽晴，但宇飞想了想，这种垃圾，只会让亡者的灵魂不得安宁。

埋了算了。

天气果然还是有些凉，让渐行渐远的宇飞不得不拿出黑条的队服披在身上。

这位男子停下脚步，盯着取出的黑色衣袍。

“祝你好运，柳皓月。”

话说到底，白是黑的外表，黑是白的影子，即便表里不一，总归是要如影随形的。

宇飞传，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