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先一下下叩击着书画,节奏并不急促,却是愈发用力,“嘣嘣”声如同能够穿金透石般,震得渔晚舟耳朵嗡然作响,直叩他心弦。
沈先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嘶哑,一个字一个字仿佛从牙缝间迸了出来:“一个被砍得遍体鳞伤,狼狈不堪的老废物,凭什么和老夫相提并论!若非看着背影和我有那么一两分相像,谁愿把他的画像挂在此间?”
他话语间虽然决绝,却充满了“怒其不争,哀其不幸”之情。
渔晚舟见他胸膛起伏剧烈,呼吸骤促,显然情绪激动异常,暗道画中人与老王八关系绝非一般,此时他心中定然难受至极,却苦于不知从何相劝,只得徘徊不前,欲言又止。
正自犹疑不定,只听沈先斥责道:“老夫带你来到此间,可不是让你赏画来了。修炼之途,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最忌的便是心浮气躁。老夫观你心性跳脱,离‘心若止水’四字相距甚远。
“平日倒还罢了,时刻警醒,若遇走火入魔的征兆,及时止损,或有挽回之机。但站‘怪相桩’呼吸吐纳时,却半点也马虎不得!以你现在心性,往后修炼可谓危机四伏,稍有不慎,便有丧命之险。”
他说到这里,猛然转身,大小眼精光迸射,盯住渔晚舟双目,认真说道:“是以,自此刻起,每日的申时左右,你都要按时到来此间,练习一个时辰书画,以定心神!”
若是之前,渔晚舟定会以为是他危言耸听,少不得反驳讥讽一番,但此刻却破天荒地点了点头。诚恳乖巧的态度倒让沈先楞了片刻。
其实,渔晚舟的反驳之言已到了嘴边,但脑中灵光突然一闪,又硬生生将话咽回肚去。
他想:“画中人虽然重伤狼狈,但他以宝剑作笔、以苍穹为纸的气魄却是不假,必然是个人物。
“沈先这老王八与画中人关系非同寻常,虽不知他为何总以一副老不正经的面孔示人,但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想来也不像表面这般简单。
“他今日教我的这两样练习手段,瞧来倒有些门道。尤其是那步伐,虽然我是被‘灵犀索’牵动,却能真切感受它的变幻无穷。若是能全部学会,打架输了跑起路来,必定绝尘而去,叫对手追赶不上。嘿嘿,如此看来,老王八就算自己不是高手,也有教人的手段!”
他从小与同龄伙伴多有争斗,向来奉行的是“打得赢便打,打不赢速跑”的原则,是以更多关注点在沈先所传步伐上。在他看来,天大地大,都不如自己小命大。
若沈先能明白他心中念头,不知作何感想?
渔晚舟自从到了此地,最为困惑的便是沈先是否有能力教导自己修炼。此时初有定论,登时如同拨云见日,豁然开朗。一时喜形于色,满脸笑意。
沈先嗤笑道:“小王八是想到哪家姑娘,笑得这般灿烂?还不赶紧写字?”
渔晚舟此刻心情大好,得意地冲他一扬眉,并不答话,从水玉笔架上拿起一支毛笔,挥毫书墨,也不管内容,随意写了起来。只是他自幼无人教导,就连识字也是躲在书塾窗外偷学,字迹又能写得多好?
沈先在一旁看得直摇头,暗念真诀,召唤“灵犀索”凌空飘来。渔晚舟见怪不怪,干脆直了直腰,端平双手,仿佛让丫鬟伺候穿衣一般,任“灵犀索”缠遍全身。
这次“灵犀索”缠绕得极为细致,就连渔晚舟的每根手指,它都化出分叉,变作蝉翼般薄薄一层加以包裹,竟是细致入微,宛若严慈,从他的坐姿与握笔姿势开始纠正,直至坐得端端正正,这才牵动他的手写起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