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您说的是，哎呀我也不想耽误工作，实在是孩子到了要上学的年纪，什么？工作可以先放放……对，没错，送他叔那儿……没有困难，您放心……啊？人回来了？什么大事……好吧，我马上回去！”

江从文笑得更灿烂了。但这笑容似乎没有惠及江超。

只见江从文左看右看，接着朝一个正在贴罚单的交警走去。两人不知道交谈了什么，那交警点点头，把江从文带到一旁没有人的地方，从他手上接过了一张方方正正的东西。接着交警严肃的脸色变得温暖，进而绽放出笑容。他左顾右看很快找到了目标，接着把什么东西塞到了兜里。

江从文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后者也没有拒绝，而是塞进了上衣口袋。一切解决完毕。江从文远远地打了声招呼：“小超，让警察叔叔带你去，爸爸有工作要忙。”

江超似乎对此已经习惯，他并没有露出幼儿远离父母后应该有的局促和惊慌。而是审视了一下交警的制服后这才老老实实地跟了过去，而他的父亲江从文，此时已经一溜烟没影了。

骑上摩托车，交警很快把江超送到了目的地，高家庄。

40岁的高勇刚刚过完了他的生日。许是家里缺个孩子，心中有些空。所以他对接下来的访客抱有12分的热情。

赵敏从屋里探出头，左右看了看，这才走进巷子。她的嘴边有一抹甜腻的白色。

“你真不吃蛋糕啊？”

“你也少吃点，给我大侄儿留点。”

“家里有的是零嘴！够他吃的了。”

赵敏的语气有些发酸：“你上次见你大侄子，你大侄子还不会说话呢。他现在跳出来你能认识？”

高勇想了想，说：“我记得他头上有两个旋。”

赵敏见他认真地想了半天，最后竟冒出这么一句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头上有两个旋的也不少，我头上还两个旋呢，我也是你侄子？”

她雀跃着跳到高勇身旁，肩靠肩：“记得名字不就行了。”

高勇脸色微变，扭过头去，愤愤地说：“我记那玩意干嘛。”

高勇的大侄子叫江超，和高勇的确有血缘关系，是正儿八经的三代血亲。

上个世纪，高勇所在的家乡发生了饥荒，人人吃不饱饭，甚至井里的水都枯竭了。有先见之明的人早早离开。剩下的人吃光了树皮，老鼠，飞鸟，将一切能动弹和不能动弹的都囫囵着塞进胃里后，还活着的人，也开始了求生之路。

想着人多食少，多一条路就多一条活路的高龙，李华夫妻各自领着一个孩子，往不同的方向去了。

高勇从未知道亲娘到底经历了什么，他总是不愿意去听，也不愿意去想象。原因大概是他也从未知道父亲经历了什么。

他只知道自懂事起，高龙的身体就有说不完的毛病，那只断臂每日每夜，不间断地向这个世界弥散出苦难的影子。只是看一眼，脑海中关于苦难的幻象便遏制不住地生长开来。

也是从那时起，他记恨上了母亲完好的双臂，记恨上了舍弃父亲姓氏的兄弟。

摩托车的声音忽然响起，将高勇拉出了记忆的泥潭，交警的摩托车出现在这种村路上确实少见。特别是他还是一副正在找人的模样。

现在正是午休的时间，街道两边站着的只有高勇夫妻俩。

“三叔！”交警把车刚停稳。江超便十分有礼貌地喊了一声。

一旁的交警看着高勇的脸色骤变，他有些生气地纠正道：“我是你大伯！不是你三叔！叫大伯！”

交警把江超护在身后：“你到底是不是他三叔？”

“他爹呢？死哪儿去了，让他滚过来说话！”

交警脸色先是一变，接着眼珠子转了转，脸上的表情忽然由阴转晴：“他爹，嗯，工作上出了点问题，急着回去。”

“就他急，我不急了？我还过生日呢！”高勇说完嘟囔一句：“也不知道来给他哥送个礼物什么的。”

“是他三叔”赵敏连忙打圆场：“亲不亲的，反正兄弟加起来四个，按年龄算，他是老三！”

“谁兄弟？我没兄弟，我是老大！”高勇眼睛一瞪。

眼看着交警的眉毛好似弯成了初一的月亮，赵敏连忙指着江超说：“你问他，是不是叫江超，是就对了。”

这个江超仰头看着余怒未消的高勇，心中暗自数着人头，困惑的眼神只出现了一瞬，就被一旁活泼的赵敏惊走了。

她自来熟一样拨弄着江超的小脑袋瓜，接着向身旁发出一连串的笑声：“老高，你这脑子该换了，他头上可不止两个旋，三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