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在小韩村，还是在那家面馆。

江超的视线扫过琳琅满目的菜单。目光在最后一排定格。他向老板说：“就那个38的面，来两碗。”

“38的？面？”

饶是对自家菜单了解透彻的老板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叫菜的。老板看了一眼墙上的菜单说：“38的那不是面，是烧肉。”

“哦，那就来上两盘，刘叔，你要什么？”

他话音未落，就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正往外走，老板脸上的喜悦还没持续多久，便听到眼前的年轻人忽然改口：“两碗刀削面。”接着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郑重其事地强调道：“最便宜的，6块的！别的都不要！”

果然那个影子又利落地调头往回走。

江超用手抹了把脸，平复下心情，端着两碗面往回走。

饭桌上，刘继昌一声不吭，呼哧呼哧地吸溜面条，他吃得很快，江超还没组织好语言，那碗面就已经见底了，不知道他到底是真饿了还是急着要走。

江超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正犯愁的时候他忽然瞅见邻桌在等面的间隙吃饼干，他灵机一动，扭头对老板喊了一声：“再加一碗。”

“还是6块的？”老板低头捞面，好像话里有话。

刘继昌吃面的动作陡然一慢，他的视线越过江超，他终于说话了：“给看着弄俩好菜。”

老板手上的动作没停，眼睛一抬看向江超：“面还要不要了？”

刘继昌接着说：“要！”

两盘好菜很快端了上来。江超犹豫着扒拉了两口面，因为视线一直盯着刘继昌，那两筷子面差点喂到鼻子里去。

刘继昌叨起一块喷香的烧肉，往醋碟里蜻蜓点水般的一沾，接着塞进了嘴里，用舌头细细碾碎。他脸上的满足一闪而过，再抬头时已经换了一副表情：“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我也看出来你俩挺亲的，但这个事不是人多就能解决的了的。”

江超心里一震：“咋？我三婶的事真的另有隐情？”

“另有他妈的隐情！”

刘继昌忽然勃然大怒，那层披在他身上的冷峻甚至都来不及化成水，滚烫的热浪就从刘继昌身上迸发而出。

空气好像凝固了，江超被吓了一跳，他的视线模糊不清，心中涌出一股天然的恐惧。透过仿佛静止的光芒，刘继昌的影子和记忆中父亲的影子重叠。

半滴象征绝望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他就好像身陷食物链中的羊见到了虎。

2

1994年9月的某一天，这一天阳光明媚。

少有的几栋高楼零零散散地矗立在邬城以北的土地上，那些宽大且富有生机的建筑分布在高楼附近，他们是学校，是医院，是更好的学校和更好的医院。

江从文刚过桥就看到了路边的石碑。上面写着邬城的字样。

年幼的江超将左手的小袋子换到右手，萎靡地指着一辆经过的出租车说：“车克喽。”

“车克喽！车克喽！老子怎么跟你说的？”江从文生气地拍着江超脑门，每说一句就拍一下。

江从文说：“人家小朋友都讲那个普通话，就你，讲的话老子都听不懂。”

江超捂着脑袋，咬着嘴唇，委屈地看着江从文。后者教育完儿子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两块钱的纸币，纸币上用圆珠笔写着一个地址。

江从文用手抹了抹句尾的几个字，本就模糊不清的字迹这下直接成画了。他露出一个苦脸：“拐球，字花喽。我记得好像是高家庄。”

“好像不是。”

江超试图伸手够那张纸币。但江从文却又往他脑门上来了一下子，接着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皱巴巴的小钞票塞给了江超：“别打岔，你爹我现在没空。”

江超把几毛钱塞到口袋里，还没再开口，一串铃声就响了起来。

正在气头上的江从文骂骂咧咧地接起电话，接着不知道听到了什么，脸色骤变。

江超百无聊赖地踢着路边的石子，石子飞到花坛里将一株正在热烈开放的紫丁香花茎打折了。紫丁香的花团顺势朝向了江超，看起来更加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