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3不敢犹疑。

他闭上了眼，双手不自觉在胸前交握，衷心送出了自己的祝福：“我……愿您在自己的道路上一往无前，不为外物所扰。”

之后的内容3213自己甚至也不太理解个中意味，可似乎自然而然地便就这样说出来了。

江寒也闭上了眼感受了一下，笑了笑：“我感受到了命运的变动，你果然是奇迹的眷者。”

呵，当然也还是感谢一下奇迹的馈赠吧。至少让我的死亡更加体面了不是么。

江寒想着，双腿前后开立，右手虚按在了左胯侧，而后猛然下握，牢牢抓实，像是握住了……刀柄？

“3213，你同样可以洞察‘回溯’对么？也是，奇迹最擅长的把戏也就是这个了。”江寒的刀在她说话间已然出了鞘。

3213看不见江寒的刀，不过任谁也可以感受到它的存在。

就像是江寒手中握着的刀阻滞了空间的连续感，刀身所处的空间自然流动着，却又是与周遭截然不同的律动。

……就如同一阵清风微微吹拂起空间的枝条，那枝条便随风摇曳，澎湃出一股旺盛的生命力。

这正是周遭的空间所不具备的。

“我不再有机会教你些什么，现在也来不及再教你什么，只好教教你‘回溯’的使用了。3213，你细细看好了，我只能教你一遍。”

江寒的脚步终于动了，她向着前方一步迈出，从闲庭信步到翩若惊鸿的加速在瞬间完成，她此时爆发出来的速度全然不比重新凝聚出莱万汀，全速奔袭而来的史尔特尔慢！

3213的视线中，江寒渺小的身躯与史尔特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同撼树蜉蝣。

江寒的身躯却拥有超越性的惊人爆发力，拉近了与史尔特尔的距离后，在距离史尔特尔五六百米的距离蹬地起跳。

……3213的视角下，江寒就像在飞翔。

在这一刻，这一瞬间，时间似乎被强行拉扯到了格外缓慢乃至于近乎静止的地步。

紧接着，3213眼前的一切都仿佛变得虚幻起来。

3213的眼眶之中，血丝正一点一点爬满整颗眼球，迫使3213发出不可抗拒的痛苦的低吼。

可他不愿意闭上眼。

他知道这是江寒特意为自己演示的，容不得他浪费。

而就处于这静止的刹那，3213在恍惚间看见了史尔特尔经过裁剪的一生。

在烈火中诞生，在杀戮中成长，与毁灭挂钩的荣光……这些好像统统不重要，被匆匆略过；

最清晰的两幅景象则不停在循环播放。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有人带着他，在史尔特尔的记忆中挑挑拣拣，寻找着什么一般。

两幅画面中，第一幅是一个蒙着黑纱的绝美女子居高临下，用手掌轻抚在了史尔特尔的颅顶。

她口中不无失望地说着：“毁灭者的毁灭比毁灭本身更加轻巧……呵，以史尔特尔为代号，却在畏惧着自己的死亡，太过可笑。”

史尔特尔的脑袋随着女子的话轰然炸开，身躯倒下，最后重新回到诞生之地，再次获得新生；

第二幅竟然就发生在约克镇，主角是一个黑袍人，不过3213一眼就认出了她是江寒。

这时的江寒似乎连刀都没有拔出来，她只是从史尔特尔的身边穿过，史尔特尔的身躯就像是被刀削开一般出现了上百道深达几米，长达几十米的伤口，史尔特尔那标志性的橙红血液汩汩流出。

江寒似乎从没有关注过它，飘然出了神殿，留下了一句：“五分钟内解决它。我和阿敏先去寻找一下是否还有活口。”

……

“你很可悲，史尔特尔。你确实配不上你的名字与终末之称。你身躯的庞大与性情的暴虐无法掩盖你的弱小。”

江寒的声音突然从无穷远处传来，透出了一抹怅然，“我竟然会落魄到如今这般地步。”

将近凝滞的时间终于上好了发条，重新运转了起来。

江寒的刀不知何时已经膨胀到了能带动几百米内空间的律动的尺度，随着江寒的运动斩在了史尔特尔的脖颈之上。

轻飘飘的，自然而然的，顺理成章的，江寒的刀毫无滞涩感的穿过了史尔特尔的脖颈，就像切过的是豆腐般丝滑。

史尔特尔的脖颈上甚至连细微的创口也找寻不到。

江寒的刀也根本未与史尔特尔的脖颈发出任何碰撞或摩擦之声，就好像江寒根本没有砍中什么一般。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这一片静默中发生，只有3213轻微的耳鸣打搅着这种莫名的氛围。

江寒飘飘然从三百米的高空坠落，保持着难以理解的恒定的速率，落在地上时都没能激起一片扬起的尘埃，如同一根飘落的羽毛。

随后是一个优雅的收刀入鞘。

3213呆呆地看着史尔特尔保持着刚才的速率向前奔跑着，跨越了自己的头顶，庞大的身躯直愣愣地冲到神殿那相同规格的大门上，硬生生将大门撞开，跌了出去。

那颗同样硕大的头颅也同时磕在了神殿的门上，轻松的与身体分离开，飞了起来，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后砸落在神殿之上，又轱辘辘滚了几圈，最终停在了神殿中央。

直到此时，世界才突然发出“啵”的一声异响，旋即灰白的“回溯”时间如海水退潮般褪去，为世界还来本该拥有的颜色。

浓稠的浆血汩汩如泉，激射而出的那些也没有飞出多远，在重力的影响下乖乖在不远处汇入流浆中，向四周蔓延开来漫过那残存的一滩滩扭曲而亵渎的烂肉泥，将它们全部消融进流浆中。

江寒乌黑的发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银白，只不过她自身并不在意，而是又动作起来，利落地拎起一个个昏迷倒地的阳城探索者，带着他们爬上支撑穹顶的巨柱之上的横梁。

史尔特尔血液的温度不开玩笑，没在史尔特尔手里死掉，却被它的血液融化，这种死法太过冤枉了。

“时溯流殇……”奇迹的声音出奇平静，又没有感情，保持在一种……思考的状态。

3213从来没有听到过奇迹如此正经的说过话。

3213被这没头没尾的话弄得摸不着头脑，可无论他如何再呼唤奇迹，也不再收获祂的回应。

3213来不及多想，因为江寒已经来到3213身旁。

他是最后一个。

将他轻松捞起，江寒攀上横梁。

等到将3213放下，江寒自己也靠着穹顶的边沿坐下。

她的形容依旧昳丽，像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未经风霜，只有那吓人的疤才给她添上几分凶戾与足够让人信服的成熟。

任谁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小姑娘一刀就解决了胡烨一队人无法解决的麻烦。

岁月再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其他痕迹，可她坐下时，她的生命就已经犹如风中残烛，透出能被人捕捉到的暮气昏沉。

这是令人心惊肉跳的暮气，让3213不由自主地来到江寒身旁，握住江寒已经有些冰凉的手掌。

“看清楚了吗？”江寒露出一个疲乏的笑，轻轻捏了捏3213的手。

3213点了点头。

“你可以叫它，时溯流殇。越是经历过悠长岁月的生命，在它面前便越脆弱。毕竟绵长的寿命不仅会带来知识与阅历，还会伴随记忆。记忆或许不一定真实，但过去一定真实。”

“找寻到生命体的过去中不稳定的支点，如破碎的道，不愈的创，累月的业……没有生命体可以在自己生命的尺度上无敌，我们要做的就是将对方从自己的一切中剥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