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当。
枝条到了极限。
我不能再走了。
枝条沿着我身体,紧贴着地面,很好隐藏在树叶之中,这是我们商量好的,以防露馅。
小刀此时应该从我手中画下一个漂亮的抛物线,然后切断枝条。
但是,我已经把小刀还给了大自然。
好在,我还有一把匕首。
我心算着,动作要快,最好一气呵成,否则只要它们一拉,我就会立即回到藩篱上。
闭上眼睛,对方和我一样,应该十分着急。
深呼吸,三次。
应该喊一个口号。
“为了和平。”
不对。
“为了鲸落湾。”
“也不对。”
“嗯,为了主任!”
我屏住呼吸,迅速把手摸到腰间。
咦,匕首呢。
我打开眼睛,低头一看。
糟糕,荷包漏了。
匕首瞬间从我围裙漏了下去。
捡起来,快!
就在我弯腰的同时,一阵异响出现。
我碰到了匕首,但是身体僵硬,仔细聆听。
也没什么。
兴许是某个路过的小动物而已。
于是捡起匕首,哗的一下,把腰间的树枝割断。
哐当!
木棍所做的牢笼,从天而降。
从手工来看,比关注娜塔莎那个,更加精美一些。
我就在一个转身之中,锁在了牢笼里面。
换句话说,因为我把腰间的树枝割断,反而让我失去了逃生的可能。
一双脚走过来。
我把匕首背到身后,捡起一朵黄花。
那个破损的肩膀,依然没有置换衣服,亨达先生,停在了牢笼面前。
然后从地上拾起了皮鞭。
“是你啊。”他一下子认出了我。
“我……”我不能太自私,“大家还好吗?”
“托你的福,好得不得了。”他绕着牢笼走,居然没发现枝条,还踩进了树叶中。
“我怎么看不见他们?”
“全部去了特供大楼,哦,还有一部分,不守规矩,关在了监狱里面。也有你一个位置哦。”他回到刚才位置。
“亨达先生,你在这里做什么?”我回头看了看,其实在观察远处的藩篱,可惜树木遮挡,“你在等我吧?”
“哈哈哈,天大的笑话,”他仰起头来,脖子上缠住的破洞丝袜显而易见,“我问你,你爱鲸落湾吗?”
“爱啊,我怎么不爱?可是,我爱鲸落湾,鲸落湾爱我吗?之前我在所罗门试图解释……”我语速加快。
“混账!我让你问问题了?鲸落湾一号七楼,编号十七的原子人,房贷还完了吗?还敢在这里抱怨?简直是畜生!”
“亨达先生,你听我解释……”
“你爱鲸落湾,呵呵,你要是爱鲸落湾,你会当叛徒?你要是爱,还会抛下我们?知不知道,现在我天天巡逻,我……”
“我错了。”遇到人类情绪不好的条件反射是承认错误。
亨达把脖子上的丝袜解开,那玩意影响了他急促的呼吸。
“亨达先生,你巡逻……”看上去不太像。
“抓你啊。你忘了你做了什么?挖洞,逃跑,跟半人混在一起,对了,还试图滥杀无辜,真是好大的胆子。”
“你误会了。”手中小黄花递了出去。
“你回来做什么?”他后退一步,“哦,想利用你身份,看看哪里好攻入进来,对吧?”
“这里不是秘密花园吗?”一只蝴蝶降落小黄花。
“一号二号三号四号,你们宿舍都有编号,你们原子人都有编号,我难道还不能给秘密花园编个号?可笑。”
“这里也是么?”我把蝴蝶扇开,这是送给亨达先生的礼物。
如果这里不是的话,那该有多好,毕竟我是一个诚实的孩子。
“那不然呢?”
“可是,我更喜欢上次那里。”我假装把黄花弄掉。
“上次,就是你这小东西,偷看吧?我早应该想到。”他朝地上甩了一下皮鞭。
“你带去我去那里,好不好?”
“那里?哼,你没有资格,那可是我心头好,秘密花园一号呐。”
“那你帮我把小黄花捡起来,可以么?”我希望他能靠近一点。
他靠近了,但是踩碎了花,还特别用脚歪来歪去。
“亨达先生,我长话短说,你赶紧走,你去特供大楼,告诉他们,半人的情况,比想象的要复杂。”我双手抓住牢笼。
“就这?”他挤出抬头纹。
“嗜血精神,你知道么,就是我在资料馆发现的东西,我知道那个是什么了。”我相信我们的交谈,藩篱肯定听不见。
啪!
一皮鞭落下。
“闭嘴,那是你这等低级生物,触碰的东西?”他解开脖子边扣子。
“你相信我,不要在这里停留,因为,因为你是一个人类。”牢笼出现我的抓痕。
“哟,还记得自己身份,我以为你早已经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呢。”他捡起一个高跟鞋,嗅了嗅。
“亨达先生,我求你了,你可以误会我,没关系,但是我绝对没有撒谎,它们,它们就在外面。”我往后甩甩头。
“它们?”他扔掉高跟鞋。
“嗯,它们,鲜血盛宴。”我看着他。
他看着我,突然面无表情,然后靠近……
我眼睛瞪得如圆形的灌木,把希望完全寄托在我跟他的精神交流上。
来吧。
“它们,哈哈哈哈哈,笑死人了,哈哈哈,”他突然捧腹,“还以为多有趣,你这样的,我见多了,无聊。”
“嗜血精神,就是它们见到人,会亢奋,会狂躁,然后继续杀人,从而变得越来越像人,但是精神嘛……”
我脱口而出,希望从他这里得到“精神”的意思。
“够了!”他一只手捂住脸,搓了搓,笑声稀碎。
很难分辨,那是开心,还是不满。
“嗜血精神的精神,是指什么?”我知道时间不多。
“你天天服务人类,难道还不知道?”他眼睛从指缝中慢慢露出来。
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还有一个问题,最后一个问题,亨达先生,你有见过鲸姐吗?”其它问题我都不在乎,只要这一个。
他勾了勾手。
我把脸贴到了牢笼。
身后的树枝开始从地面拉起。
牢笼摇晃。
我和他,都以为,是我的作用力。
但是割断的树枝,毕竟有半截在里面,此时勾住了牢笼。
“她……死……了。”亨达一个字一个字说道。
“你骗我!”体温突然跑到我脸上,然后又消失,“你骗我,你骗我。”
“从今往后,你是我的……”
咻!
唰!
轰!
咚咚咚!
我根本无暇顾及,牢笼之外发生了什么。
双眼完全对不了焦。
头昏脑涨。
一阵嘈杂。
脚前一阵光,却似地上霜。
培养皿的液体包裹着我,无法呼吸。
为了和平?为了鲸落湾?为了主任?
呵呵。
在这一刻……
我活着,失去了意义。
如同萤火虫,失去了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