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室虽然不大,却布置得清逸绝俗,纤尘不染。
整个房间,都成雪白之色,地下铺着软厚的白熊皮地毡,层层莹白透明的纱鳗自壁顶垂落,四只古铜色的小玉鼎植着四株吐着幽香、姿妍娇柔的白兰花。八盏紫金宫灯分悬于屋顶,米黄色的绿穗子静静的垂下,墙上挂着一面铜镜,一支琵琶,一副锦绣的“管花仕女图”,墙角立着一张桃花心小木桌,竖着两盏银烛;于精巧宁静中充分流露着大家闺秀的典雅脱俗。
靠着一半圆的纸窗之傍,陈列着一张宽在而舒软的锦榻。怀着满怀难言而落寞的愁绪,刘萝意兴阑珊地倚靠在锦塌上,手里抱着丝枕,神情恍惚,闭目无语。珠帘忽啦啦的一响,“小姐。”筝儿笑容可掬的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上呈四碟精致爽口的小点心,“你娥了吧!吃点宵夜,有你爱吃的珍珠玉米粥和玫瑰千层糕,奴婢特别为你准备的,你尝尝好吗?”
刘萝仍是闭着眼睫,默不作声。
筝儿努努小嘴,把托盘搁在墙角桃花心小木桌上,手脚灵巧地踱到刘萝面前打躬作揖,软言讨巧。“小姐,奴婢跟你赔罪,请你大人大量,降降火气,你晚上才喝了一碗莲子汤,现在一定饿坏了,你要跟小的生气、算帐,也等祭完了五脏庙,再开炮数浇也未迟啊!”
刘萝没好气的冒出一声冷哼,“哼,我气都气饱了,哪还会饿啊!”偏偏,她的肚子却在此时不争气地咕哝作响,害她下不了台,一时羞恼得满脸红霞,杏眼圆睁。
筝儿噗哧一笑,“小姐,你的嘴巴不饿,肚子却饿得在那儿敲锣打鼓呢。”她轻手轻脚地端了那珍珠玉米粥递到刘萝面前,“小姐,你就趁热吃了吧,别为了跟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丫头呕气,虐待自己的五脏庙啊!”饥肠辘辘的刘萝顺水推舟地端过那琬香气四溢的热粥,吃了一口,嘴里仍不忘端着主人的架子,训斥着人小鬼大,能言善道的筝儿。
“你这个气死人不偿命的鬼丫头片子,就会跟我玩这种前似后恭的把戏,早知道你这么刁钻冥顽、花样百出,当初就不该带你来常熟,应该把你留大官邸伺候我爹,看你还敢不敢那么嚣张,不知轻重?”
“小姐,幸亏你没那么做,否则,那可是你的损失、老爷的不幸罗!”筝儿笑嘻嘻的接口道。
“此话怎讲?”刘萝明知筝儿这个鬼精灵最会瞎掰、闲扯淡,但,她还是忍不住好奇心的作崇,搭腔询问。
“理由很简单啊!”筝儿转着一对清亮慧黯的眼珠子,“筝儿刁钻顽皮,正可以给小姐解闷逗乐,顺便衬托小姐你的端庄悯静、和善可亲,而老爷是个道貌岸然、一丝不苟的大官爷,筝儿这些事处在老爷跟前,全没有发挥的空间,弄个不好,还可能害老爷血气上升,提早驾鹤西归,筝儿再怎么不知轻重,也不敢厚颜留在京城服侍老爷,做个忘恩负义的罪人。”
刘萝听了还真是哭笑不得,她娇嗔地拧了筝儿的手臂一下,轻声笑骂:“死丫头,就会胡说八道,没个正经!”
筝儿吐吐小舌头,“小姐,你别恼我,这可是我的肺腑之言啊!想我筝儿虽是个渺小卑微,笑骂由人的小丫环,小姐对我的好,我可是点滴记在心头,无日或忘。虽无力为你分忧解劳。但也求能做你肚子里的蛔虫,帮你消消闷气!”
“消消闷气?”刘萝好笑的轻扬秀眉,“这么说,你今晚在房知县家说得那一番不成体统、放肆大胆的话,也是替我消消闷气下的精心杰作?”
“本来就是啊!”筝儿脸不红、气不喘的应声答道,“而且,我还是很用心良苦的呢?”
刘萝轻挪身子,下了锦榻,枭娜移至小木桌旁,拿了一小块玫瑰千层糕,斯斯文文的咬了一口,隐含笑意的轻哼道:
“你这丫头做错事永远有一大堆似是而非的歪理,你倒是说说看,你是怎么个用心良苦来着?”并随手拿了一块糕赏给筝儿。
筝儿也毫不客气的大快朵颐着,一边吃,一边笑语如珠地般出她的歪理!“第一,我是瞧房知县父子对你甚为喜爱欣赏,尤其是房公子,自你一进房府,他那对眼珠子就如影随形,压根没离开过你身上片刻,一副旖情种子的德行,筝儿生怕他会因此对你倾心过头,相思成疾,就像梁山伯一样无药可救,鸣呼哀哉,所以,才贸然提起你跟宁阳侯狄云栖已订亲的事,一来是教他彻底死心,顺道救他一命,二来也是乘机帮小姐你出口怨气。”
“怨气?”刘萝错愕不已,“我怨从何来?”
“小姐,你别否认,你心中的确是积压了不少委屈和怨气。”筝儿直言不讳的说道:“只是,你是个名门淑暖,书香世家的熏陶教养,让你即便有苦、有泪也只能隐忍,往腹里吞,筝儿虽粗枝大叶,但并不是个迟顿怠慢的人,小姐的心事,我也能窥知一二,因此,你不敢说,不敢做的,筝儿替代了,但求能让你心情舒坦,知道自己并不是寂寞、狐立无援的。
刘萝芳心为之感动,为了掩饰自己的波涛万涌的情绪,她飞快地别过头,强做镇定的否认着,“筝儿,别自作聪明,我根本……没什么悲愁怨苦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