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站在一旁当壁花的筝儿也不知道是胆大包天,还是哪根神经划乱,竟擅作主张的在一旁敲着边鼓岔话:“大人有所不知,提起我们家这位未来的姑父可是有大来头,只是……他跟咱们的万岁父一样,玩物丧志、荡检逾闲、风流成性,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荷花大少,所以,我们小姐与有羞焉,才懒得提起,免得……”
“筝儿,你敢越礼犯分,胡言乱语,批评当朝天子。”刘萝霍然变了脸色,沉声斥道。
筝儿状甚无辜的耸耸肩,“我说的都是实话啊!房大人是个清廉爱民的好官,他不会见怪的。”
“你还敢狡辩,强辞夺理!”刘萝疾言遂色地瞪着她。
“我哪有强辩?”筝儿不服气的皱皱鼻子,见房知县父子拉长了脖子、凝神静听,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她深受鼓舞,累性大着胆子说个痛快。“这宁阳侯本来就和皇帝一样很浪荡荒唐,要不然,他回京师继承爵位不到三年,就深得皇帝恩宏,刘瑾礼遇,除了一丘之貉外,他这个不学无术的皇亲贵胄,凭什么在紫京城内耀武扬威,逍遥快活?”
刘萝俏脸宛如罩上一层寒霜,“筝儿,你实在是太放肆了!”
“我哪敢放肆,小姐,我只是替你不平啊!”筝儿振振有辞的提出辩驳,“像你这样冰清玉洁、品貌无双的大家闺,偏偏许配了宁阳侯那个鱼质龙文,优游贵乐,游蜂浪蝶的公子哥儿,这好比彩凤随鸦,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想想,怎不令人扼腕抱屈?怨恨老爷糊涂,老天无眼!”
刘萝气得脸色发白,浑身震颤,羞愧交集,大有被人揭了疮疤,无地自容地难堪和凄苦。深吸了一口气,她按捺下满心的悲楚和窘局,缓缓站起身,强颜欢笑地向房知县检衽而礼,低声歉:“小女子无力管束丫头,深觉渐愧惊惶,望大人见谅时候不早,我主仆二人该告辞了,唐突之处,尚祈大人海涵!”
“刘姑娘你这么说可真是折煞下官了。”房知县赶忙起身还礼,“你是未来的候爵夫人,又是吏部尚书刘大人的千金小姐,金枝玉叶、高贵无优越俦,下官有眼无珠,冒犯亵渎之处,才该请刘小姐见谅包涵!”
刘萝听了这番话,当真是冷暖相煎,有苦难言,只能牵强地挤出一丝苦笑,“房大人,您言重了,您怎么知道我是吏部尚书刘机的女儿?”
“前内阁大学士谢迁是下官的恩师,他与令尊、老宁阳侯私交甚笃,令尊和老宁阳侯订亲结盟一事,他曾向我提及过,是而知道小姐是刘尚书的千金。”房知县犹豫了一下,“只是下官不解,刘尚书为何将小姐留在常熟县,托予妻舅照料?不在京口城府邸同享天伦?”
刘萝星眸半掩,语音幽沉的轻叹道:
“宦海升沉,诡谲多变,自刘瑾把权当道以来,朝中忠臣,死的死,辞官的辞官,家父眼见皇帝身边尽是些奸妄小人、不忍独善其身,是而忍辱负重,留在朝中任职,仅盼能尽棉薄之力,伺机忠谏圣上。他怕刘瑾有朝一日马整肃异已的目标转移到他身上、为了保护我,三年前,他忍痛将我送到舅舅家寄住,如非必要,他也不轻易来探视我,免得刘瑾的爪牙抓到把柄,有机可乘。”
房知县眼中充满了敬意的感动,“刘尚书公忠体国,用心良苦,下官深感佩服!”
刘萝神色飘忽的微微一福,“夜已深了,不便再打扰大人,我们就此告辞。”
房知县不敢多留,连忙唤管家护送刘萝主仆回府。送到大门外,房知县儿子那痴迷难舍的目光,不禁感慨地拍拍他的肩膀,“傻孩子,人家是当朝权贵,皇亲国戚的未婚妻,又是刘尚书的千金,为父只不过是一名小小的县令,我们拿什么跟人家比啊!”
房坤玉神色默然,“孩儿知道,只是……”他为之可惜又为之不某的暗自咬牙,“宁阳侯是个玩世不恭、放浪形骸的浑球侯爵,刘姑娘嫁给他只有被糟蹋的份!”
房知县心中也无感伤和遗憾,“唉!这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啊……”接着,又是一声长叹,伴着大门封锁的声响,隐没在夜的静默与寂寥中。
筝儿心灵性巧,察眼观色,见刘萝出了知县府邸,一路上绷着冷冰冰不说话,她机伶地封着小嘴不敢作声。
一回到舅老爷那栋巍峨气派、不轮官宦的人家的宅院;她一反常态的,任刘萝逞自回房,没跟上前伺候。反倒把身子一转,穿过回廊,绕过花园亭台,蹑手蹑脚地躲进厨房洗手做羹汤了。
刘罗上了采风阁,轻轻推开一扇小巧而雅致的黄竹条子门,袅袅婷婷地掀起书斋的珠帘,回到小巧雅致的寝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