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吾恨男很想告诉韩冰川，她此刻的心情:自从她的丈夫陈四少死了，乡邻们躲瘟神似的老远看见她，就纷纷躲开了，她的苦楚和欢欣没有人问津，她头疼腿酸更没人关心，哪怕是哭了，在其他人眼中，她只不过留下一串省略的泪点，或者是一场令她爹娘颤抖的雨，理解她的只有她那个常年躺在病床被窝里里，缺钱救治，康复结果没有着落而痛哭的幺妹。吾恨男很想告诉韩冰川，她现在像只丧家犬、孤独的狼，但她内心充满善良，她就是令韩冰川同情却永远貌合神离的狈，因为吾恨男清楚自己命中注定这么离群，受人把柄。她不是扫把星，不是坏女人，她又何尚不渴求自己用妻子媳妇的忠诚和责任去编制自己人生的梦、美丽的梦、美好的梦。她爱父母爱姐妹爱丈夫爱家庭的那颗心依然完整无缺。吾恨男渴望心与心想通，渴望眼睛同眼睛重逢，渴望厮守和慰藉不要再出现任何意外。

“妹子，其实每个人都会遇到不幸和失败的事情，大凡事业成功、爱情婚姻家庭圆满的人士背后，不知道有多少艰辛坎坷经历和可歌可泣的故事。”韩冰川跟着吾恨男往她婆家方向走，一路上不停地开导着吾恨男。“遇见坏事情，要往好处想:比如你不慎掉进河里，你可以想象也许有一条鱼游进你的口袋……丈夫死亡，那是你的损失。你可以跟你公公和妯娌讲，叫公公休了你这个苦难深重的儿媳，离开陈家，趁现在还年轻，还有机会与另一个心疼你、呵护你的男人结合在一起。哪里的太空不下雨？坚持，总会有新的收获。”

“作为女儿，孝心至上；身为寡妇，贞节重要。”吾恨男心里想着以中华民族孝道，和恪守妇道来证明自己适应能力和世界在变她不变的追求与生活准则。“作为女人，要维护娘家和婆家人的颜面，以及自身的尊严。作为贞节女人，首先要护卫好自己的贞操，使它保持高尚纯洁。贞操对一个有良知的寡妇来说非常非常重要。我个人认为:贞操，不仅仅泛指女人身体中的那块处女地，她同时也是指女人精神上的处女地。如果女人身体上的处女地，由于她本人年幼无知，或者客观外界难以抗拒的原因被损害的话，起码，我还有属于自己、永远不能被夺去的精神处女地。所以，我最重要的举措是要舍命保护好自己的这份贞操，加倍坚强地生活。”

韩冰川敬佩有加地往后再退了两步，因为他看见吾恨男脸色虽然惨白，但彰显着一种维护女人尊严与利益的本能。韩冰川突然“叭”的一巴掌打在自己脸庞上，他是有老婆和孩子的人，不该心猿意马有那么一点龌龊的心思。韩冰川此刻仿佛站在自己所寄托希望和臆想的神坛上，已经土崩瓦解，摇摇欲坠，不知所措。

“大哥，你，你怎么打自己耳光了？”吾恨男看见韩冰川白皙的俊朗的脸庞当即出现了五个清晰的指印，只觉得天地间是一片虚幻，她惊愕地站着，也挪不开脚步。“大哥，尽管公婆那样尖酸刻薄对待我，但是，他们都是我要侍奉的长辈，他们不是我的仇人，是亲人、是家人……”

“妹子，你现在真敢回家了？”韩冰川惊讶地睁大一双眼睛，见吾恨男似乎从噩梦中醒来，她的额头上布满一层细密的汗珠，韩冰川说出令人费解的话语。“你，你真的不怕你惨遭婆婆娘家人下毒手，死于非命吗？”

“婆婆上吊，因我而起，我就是间接杀害婆婆的凶手，就让婆婆娘家人杀了我解恨吧！”吾恨男身子有点发抖，眼睛越睁越大，已经睁开的不能再大了，但她说出来的言语是那么的诚恳，神态没有半点虚假与掩饰。“大哥，我求你一件事，……”

“妹子，我听着呢！你说……”韩冰川的眉梢紧皱在一起，嘴里轻轻地叹着气。“我定当不负你托付……”

“等他们杀了我之后，你要多向我爹娘要来柴火，把我焚化成灰，然后将我的骨灰装进陶罐里，带到山腰，埋在我丈夫陈四少墓旁，”

吾恨男说完，闭目匍匐在地上，对着韩冰川磕了三个响头，那样子简直就是吾恨男对生死再无他求。

2.

刚到村口，就老远听见二妯娌金凤凰的哭声。

“妹子，快，快回家，一定是你婆家又出大事了……”韩冰川紧紧拉着吾恨男的手，飞奔起来，吾恨男只觉得耳边呼呼生风起来。

“你二伯子（应山方言:丈夫的哥哥），上街卖完猪肉，收摊回家，路过镇上街西头一个凉亭时候，被坐在亭子里面4个打纸牌的男人绑架了，被一块黑布条蒙眼带到一个山洞中，被一个左脸上有块大疤痕的中年武士拿刀割开手臂肌肉，放血到碗里，给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的老头喝，你大伯子当场就晕倒在地，不省人事，朦朦胧胧中，又感觉被人送回到出事的凉亭里，被进凉亭歇息的街坊四邻看到，你大伯子已经倒在血泊中，街坊邻居急忙把你大伯子抬上门板，送回家里来了……”二妯娌金凤凰在整理丈夫的遗物时，还发现丈夫身上卖猪肉的钱袋子空了，脖颈上还有四个被獠牙咬穿的孔洞，血都凝结成块了。

二妯娌金凤凰再也说不下去了，声音哽咽了，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双眼。“是哪个天杀的魔鬼，害了我的男人？我一定要找到他，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让他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