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默契地看向领头那人,等着他发号施令,更有孩童叫嚷道:
“卫宗哥哥,动手罢?给他点教训!”
名唤卫宗的孩子,年纪和个子都要大一些。只见他冷哼一声,抬手一挥:
“大伙一起上,给他点厉害瞧瞧!”
话音一落,众人抄起手中的棍棒木剑,呼喝着就打了过去。
劈头盖脸的棍棒加身,许石头明显瑟缩了一下,却没有退避躲让,而是紧咬牙关抡起木剑,盯着其中一个孩童打去。
嬉笑怒骂,言语威胁,场面立马又喧嚣起来~
如是一阵混乱之后,成了许石头追着那个说他克死娘亲的捶;而在其身后,又有一群孩童追着他打。
前面被盯上的孩子,挨了许石头几下狠的,顿时哭爹喊娘、抱头鼠窜,好不凄凉。
许石头同样不好过,其裸露在外的手臂腿脚上,淤青红肿清晰可见,额头还见了血,却始终咬着牙不吭声。
“不好,是谁打破他脑袋?可是要杀人偿命的。”
“不是我,不关我事儿。”
眼见得他额头冒血,反倒是人多的一方先怕了,纷纷仍下手中的棍棒木剑,撒腿就往家中跑去。
地坪中央,观望的另一拨人也慌了。
毕竟是打破脑袋见了血,事发之后,家里的一顿胖揍肯定躲不过,便也一哄而散。
原地里,只剩下孤零零的小童,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被遗落在外。
直到众人全都离去,他才松开紧咬的牙关,吐出一口血水。顿感锥心的疼痛袭来,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左右环顾了一下,确定没人后方才瘫坐地上,哆嗦好一阵才缓过来。
黄昏下。
小童蹒跚起身,一瘸一拐的往家中走去…
————
许长生三年前就搬了过来,跟着原本相看两厌的许寅松,只为更好的照看许修远的遗孤。
天色渐暗,他在外忙活了一天,才慢悠悠的往家中走去。
宅院大门已遥遥在望,许长生却在门前的树荫底下,发现一道小身影。
他就靠着大石,抱着双膝出神呆坐。
待走近细看,才发现小童遍体鳞伤,额头上还有简单擦拭过,但没擦干净的血痕。
许长生心中一紧。
后者此时也发现他的到来,眨巴眼睛仰头观他。
在地坪那边任凭别人威胁辱骂、乃至追逐殴打都不曾哭过的孩子,如今见了这邋遢汉子后,先是嘴角瘪了瘪,而后一下子嚎啕大哭起来。
哭的撕心裂肺,如江河决堤。
许长生拍了拍身上灰尘,挨着小童轻轻坐下。
等他哭了一阵,声音弱下来后,才嬉笑道:
“小王八蛋莫不是又干架了,打不过只敢回来偷偷哭?咦惹,真是半点不豪杰,丢死个人。”
小童听后更加委屈了,偏过头去不理这汉子,原本弱下来的哭声,又有抬起的趋势。
许长生敛去笑容。
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言安慰:“好啦好啦,打不过就打不过呗,其实不丢人的。”
小童用力一甩肩膀,不愿被他触碰,像是伤透了心,兀自抽噎不停。
汉子眼珠子一转,腆着脸讨好道:
“你那成名绝学——宇宙洪荒无敌疯魔剑法,可是将我打的毫无招架之力。连声名远扬的石头剑圣都讨不了好,想来对手非同小可。”
“我叫许安澜!不叫什么烂石头。”
许长生这话,像是戳到这孩子的伤疤,他愤怒的转身抬头,涕泪横流的面容变得龇牙咧嘴。
“行行行,小石头也挺好听的啊,你咋这般嫌弃咧。”
小童哼了一声,又将小脸撇到一边。
其在懂事之初,曾问过这粗糙汉子,为何他的小名唤作石头。
许长生便笑话说,他是门口大石头蹦出来的,所以就叫许石头。
这孩子将信将疑,又问了祖爷爷,才知道小名是他父亲许修远取的。自从那时起,便再不许相熟之人这样喊他。
而许安澜这个名字,乃是老头子许寅松所起,便是盼望这孩子能够一生安澜。
粗壮汉子轻咳一声,声音豪迈:“真正的英雄侠客,非得要一身伤疤才够资格,毕竟是闯荡江湖、惩恶扬善的见证,才能震慑宵小之徒。”
说着,又轻碰一下小童,言语好奇地问:
“说说呗,安澜大侠,你这身伤疤都顶俩英雄的分量了,到底怎么来的?”
说起这个,许安澜一脸神气地站起身,用手臂将脸上涕泪拭去,昂首冷哼道:
“是他们先挑事儿,就在祠堂地坪那边,骂了我不说还要打人。他们一群人,可我照样不带怕的,最后也是他们先认怂败逃。”
说罢,用眼角的余光,斜瞥一眼汉子,想看他的反应。
好在许长生没令他失望,满脸震惊的竖起大拇指,继而又疑惑不解道:
“你口袋里的招数呢,当时怎地不使出来?”
自从懂事儿起,在外面玩耍回来的小童,其裤脚口袋之中,就常常装着沙子或者小石头。
这般举动,时常让帮他洗衣服的老头子头疼不已,但是更多的还有心疼。
许安澜瞥一眼斜立大石边上的木剑,扬起下巴双手环胸,哼哼两声并不言语。
便是这简单的一瞥,许长生极有默契地懂了,不由得佩服点头,双手抱拳致敬。
脸上神色也变得肃穆。
毕竟,扬沙子扔石头的英雄好汉,终归多了一点瑕疵,少了一丝气概。
许长生伏低做小,一顿夸赞后,很快将小童的顺毛捋直。
许安澜得意洋洋,许长生咧嘴捧哏。
汉子忽又想起一事,望着小童手上的伤痕,轻声问:
“那回来之后,怎不进屋去找你祖爷爷?涂点伤药能少吃些苦头,还好的快一点不是?”
闻言,许安澜神色一暗,方才的张扬欢欣全无,低头蹲身蔫坐在地。
看着默不作声的孩子,许长生叹了一口气,伸手揽住他瘦小的肩膀,一时无言。
许安澜的母亲就埋在这大石旁边,还是三年前许寅松一力主张。就在这宅院门前的路边,老头倒是不嫌晦气。
但许长生知道,这是老头子别有用心。
况且这大石正面,还有许思明为他刻的碑文呢,就差将名字刻上去了。
至于许安澜的母亲,埋下之后既没有堆坟,也没有立碑。
按老人的说法,是他没脸去做,等许安澜长大成年,让其亲自完成。
小童每次想他娘亲了,或是受了委屈,就会独自来到这里,靠着大石呆坐。
经常一坐就是很久,偶尔还会在这边熟睡过去。
看着即将黑暗的天幕,许长生想了想开口道:
“安澜,我明天早些回来罢,就陪你去玩儿。”
“真的?”小童仰头看他,双眼泛光怀着期待。
许长生点点头,开口笑道:“真的,带你去长长见识,比摸鱼掏鸟窝有趣多了,非常非常…刺激。”
许安澜欢呼一声,变得开心起来,摇头晃脑,咧嘴笑道:
“够仗义啊,祖爷爷常说,仗义每多屠狗辈。”
说话间,他蹦跳起身看向许长生,又拍了拍汉子的肩膀,一脸真诚:
“假父,往后你别叫大马猴了,改叫许屠狗罢!”
说完立马窜了出去,弯腰扭屁股的,不忘转头做了个鬼脸。
许长生吹胡子瞪眼。
“哟呵,好你个小王八蛋,敢笑话你爷爷我,容我割了你胯下两丸,今晚正好下酒。”
状若小乞丐的小童,由两个大男人拉扯大。
许寅松老迈且一生锦衣玉食,许长生又是糙汉一个,针线活计皆是不会,平日里也不懂如何捯饬,是以孩子经常蓬头垢面。
只见他穿的裤子裂开了裆,两根脏兮兮小腿跑的飞快,汉子所说的两丸还真清晰可见。
许安澜跑在前头,听了他这话之后,不由得加快速度:
‘大马猴早先便说过,这东西是我身上最紧要的宝贝,他定是稀罕久了,可不能给他割去。’
只是刚跨过宅院门槛,忽又想起一事,转头大喊:
“许屠狗,你能不能帮我重新制一柄宝剑,一定要长一些,下次打架还能少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