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过后,有位致事之年的老人不知不觉落在了所有人身后,跨出大殿门槛后,往左边的廊道处缓步走去,其间有淡粉薄纱的秀美侍女们步履轻盈地从中前后穿行,见了他都纷纷行礼后才离去。
如此过了三处宫墙拐角后,许是身体终究不如年轻时候那般健硕,他停了下来,在台阶上微微停顿了半晌,他一手扶住雕龙栏杆上,举目望去,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微暗的天幕下倾泻而下,气势恢宏,远处的宫墙如矫若游走的银屏,有一片又一片的雪花落在他的肩上、发上,顷刻间,他的眉毛处便沾满了晶莹的珠花。
他看着远处白茫茫的一片,目光微闪,自言自语笑道:“真是好宏大的一座都城啊,倒是多少有些可惜咯!”
“大人,咱家就说怎未在约定的地方看见你,原来你在这里赏景呢。”蓦然间,长廊折弯处一道大红蟒袍迎面而来。
“呵呵,你来了啊。自老夫身子好转后几乎未曾如何上过朝会,今日难得有空,便起了兴致想看看这皇宫城内的风景。只是麻烦了张常侍多走了几步。”那人微微侧头,向着走来的那袭红袍挥手笑了笑。
“大人说笑了,咱家本就是劳碌之命,几步路又算得甚。”
那人笑了笑,没有说话。待张让走近后,两人并肩在墙根下行走,张让轻声笑问道:“大人去年身体抱恙,咱家没有来得及探望,大人不会怪罪咱家吧?”
那人温和笑着道:“唉,老夫又何曾是那般庸俗之人,张常侍事务繁忙,有这份记挂之心就已足够。”
张让拢了拢衣袖,恭谨答道:“大人能如此理解咱家甚好。”
那人一笑置之。他微微侧了侧头,看着这个原本交集不多如今权势已然滔天不得不合作的宦官,开门见山道:“果然不出老夫所料,朝廷将派大军征讨,眼下当紧之事便是将消息通晓于他们,以便早做准备,只是常侍大人还是要小心走漏风声!”
张让手指轻轻触碰着凉凉的墙壁,目光里闪烁着某种狡黠,轻声道:“大人放心,咱家既然敢冒着杀头风险来做此事,自然不会留下任何把柄,来往递送消息之人都是自家信得过的心腹之人。”
那人点了点头,捋须眯着眼笑道:“倒是老夫多心了。常侍大人做事,老夫向来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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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壶煮酒袅袅起烟,去迎一场远道而来的雪。
一弦旧音翩翩起舞,来侯一场身心孤往的缘。
天际处,依旧有那雪花大片大片地飘落,只静静地落,落啊落,一直落。落白草径,落白长溪,落白门前东篱,落白阁楼瓦檐,落白十年读书灯。
刘修走在东街的道路上,雪花扑面而来,落在他的衣衫上,头发上,更有一些钻入他的脖颈处,化成一丝冰凉,他快步踩在地上铺上的那厚厚的一层白上,留下一行脚印,但很快就被雪花填满,不见痕迹。
这场雪,真是片刻不消停啊,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
刘修呼出的气,在那雪中如白雾,片刻后,他终于回到了院子里,走过曲径通幽的竹林小路,朵朵梨花雪依次绽放,似带有一阵阵芬芳,穿过几道门厅,便见到用大理石、琉璃构建的雅致小院。
一袭冰蓝色花纹棉袄的女子在院子里随雪花而舞而袅娜摆动,那宛如流云丝缎的青丝,颤颤然,清柔飘逸,深邃的像深沉夜空的颜色。她的肌肤胜雪,有如莹玉塑成的美人,挽着白纱带的纤纤素手轻轻缓飘,清姿曼曼恍若轻云蔽月,棉衣浮碎间又似流风回雪,翩若惊鸿,宛若游龙,清冷落落,出尘脱俗。远望之,皎若雪云凌青天;细察之,灼若白莲出碧波。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刘修看着那道婀娜曼妙的身影,一时间不觉失了神,胸腔深处的什么地方突然柔软起来。突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急急地将脸撇开了。
这位容貌俊秀的男子在地上抓起一把雪,揉成一团,朝那正在跳舞的女子丢去,啪地一声砸在了女子的头发上,簌簌地从女子眼前落下,正在雪中跳得起劲儿的女子顿时一下就炸毛了,她先是恼羞成怒地一副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随即也抓起雪揉成团狠狠扔向他,可惜,被男子轻而易举地用衣袖挡掉,如此几次之后,她有些泛起轻微的水雾的眸子望着那张可恶可憎恨不得不顾淑女范儿一脚将他踹进雪地里给埋了的俊秀面孔,羞愤地重重哼了一声,终于是十分不甘心地放弃了。
雪送梨花妆。
男子看着走近的腮帮鼓鼓的女子,很是无良地笑了笑,“开个玩笑,蔡姑娘应该不会见怪吧?”
肌肤胜雪清丽妩媚的绝色女子脸色冷冷清清的,她斜瞥了一眼苏云岫,淡淡道:“文姬技不如人,认了。只是刘公子这般待客之道,不知道刘伯伯知晓后会如何?”
刘修咳嗽了一声,脸色颇有些尴尬,长长作揖一礼道:“蔡姑娘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与在下计较这般,修可是下次再也不敢了。”
蔡琰负手于后美眸盯着他转了两三圈,唇角绽放起浅浅的笑意,然后似模似样地点了点头,薄唇轻启道:“这才像样子嘛。好啦,本姑娘便饶恕你这次吧。”
“多谢蔡姑娘大恩。”
“不谢不谢!”
“额……”
两人并肩往前院屋子走去,刘修撇了一眼她那对哪怕在厚实衣物的束缚中依然傲人诱人的丰硕,随即趁那蕴藏杀机四起的目光未曾投过来时,赶紧将目光投向远处,眯了眯他那好看的眼睛,笑着问道:“不知蔡姑娘这般大雪天气到访我家何事?”
“听我父亲说你不日将随大军出征?”
刘修笑着嗯了一声,“新年已过,黄巾贼人势大,各地均在告急,许多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身为刘家儿郎,便不能不为大汉尽心竭力。”
蔡琰俏脸上顿时挂满了担忧,随即有些迟疑地道:“公子何时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