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犹如白驹过隙,转眼间一个月的时间便已悄然过去。
颍川,长社县。
自皇甫嵩与波才首战告败后,皇甫嵩只得退兵,率领八千余人据守到有得天独厚地势之利的长社县,又让朱儁独自领兵三千于颍阴县驻扎,两军互为犄角之势,以此来抵抗波才所率的十万余黄巾军。
这些日子以来,两军除了发生过十多次小规模的战斗互有损伤之外,大多时候都处于对峙无可奈何之状态。波才虽然人马众多,但奈何手下兵马多为农民出身,不善攻城,且由于起事匆忙,攻城器械准备严重不足,导致他纵使拥有十万之众,一时间却也奈何皇甫嵩不得。
放眼望去,只见长社县往外百里之地,旌旗遍布,黄巾军帐绵延长达数十里,声势滔天。大军驻扎之地周围围起了一道道栈栏,栈栏四周还多布置有荆棘之物,军营之内除每十步设置岗哨之外,还安排有每十人次的往来巡逻的小队,各自负责周围五十米的防务,每两个时辰一轮换,防守得十分严密。
这一天,一支远道而来风尘仆仆的兵马在和煦的阳光照耀下终于是出现在了长社县城外的一处山坡之上,人人脸上都显示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尤其其中一部分新人双脚已经打麻,全凭借着身体的本能在跟着前行,尽管他们已经疲惫不堪,但手中举起的旗帜依旧笔直,在风中猎猎飞扬。
当为首之人做了个暂时休整的手势后,后方一些人脸上浮现出浓浓的欣喜之色。
待后方兵马就地休息后,为首四骑缓缓催马而行,来到山坡顶处,当先一人头戴赤金盘螭璎手持梅花枪,一人身着青色长袍腰别佩剑,均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其余两人则是身着甲胄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
正是从襄城赶来救援的刘修一行人马。
几人勒马立于山坡的顶尖处,眺望着下方绵延不绝的黄巾军营,神色均有些严峻。这是刘修第一次来到长社这个地方,虽然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余年了,但是这些年并未如何出过远门,大多时候都是一边跟随当世大儒勤修治世之学,一边跟随师傅韩荣学习兵书武艺,余下不多的时间还要钻研商贾之术积攒资产。
记得唯一一次远门,还是韩荣带他前往常山真定拜见他多年至交好友童渊,那时童渊正逗留常山教他那个新收不久的小徒弟赵云。
那段时日大概是算得上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真正的感到开心了吧,毕竟那可是百万军中取敌将首级犹如探囊取物的五虎上将之一的战神赵云,是他前世今生自小心底就敬仰不已的英雄人物。
想起这儿,刘修微微有些恍惚,也不知这么些年过去了,赵云是否已长成风华绝代的英雄模样,是否他还记得自己这位儿时好友,他是否已习得童渊百鸟朝凤枪法的真传。
“主公,眼下这十多万人安营扎寨显得颇有章法,进退有据,不可小觑。兵法大家有言,‘夫为将之道,必顺天、因时、依人以立胜也’,可见那领头之人波才懂些兵法的,本事不弱,不是易取之辈。”旁边一双虎目浓眉却富有儒雅之气的中年男子看着下方的黄巾军营,凝眉低沉出声道。
张合的声音将刘修飘远的思绪给拉了回来,刘修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张梁他们能够将如此多的人马交到他的手上,除了是对其信任之外,想来也是看见了他的才能。他能够凭借手中人马优势与皇甫将军相持了这般时日,可见其本事。若是朝廷当初能够清除奸佞,改制以纳贤能,不知可纳多少如波才之类的人才,大汉疆土或可再扩一倍不止。可惜了!”
郭嘉拢了拢衣袖,从坐骑身上取下酒囊,拔去酒塞,仰头喝了一口所剩不多的鹅黄酒,眯着眼轻声道:“是啊,若是朝廷清阔,文武用力,世家望族不以私利废公事,又岂会生出这些乱子,似嘉这等寒门士子只怕早将一身才学卖了朝廷。”
张合拍了拍郭嘉的肩膀,笑道:“奉孝何必如此伤怀,时势如此,如之奈何。既然乱世已至,正是你我勠力同心大展胸中抱负之时。”
虽然张合才来到刘修手下一月有余,然而一介武夫的他跟郭嘉却是要比文聘更来得熟稔,他自小好读兵书,可惜家境贫寒,未能上得学堂,相较于江湖好汉,他平素更爱结交饱读诗书儒雅之士。
刘修也在一旁笑了笑,道:“儁乂所言有理。过不了多少年岁,修定让奉孝名扬天下!”
随即又望向张合文聘两人,道:“我相信儁乂仲业若是他日手中掌管十万人马,必定做得比波才之流好上十倍不止。”
文聘眼睛微微闪了闪,平静答道:“若是有此一日,必不让主公失望。”
张合耸了耸肩,捋须笑了笑道:“主公还是先别顾着画饼了,先与皇甫将军他们会合破了张梁波才他们再说。”
郭嘉很不客气地捧腹笑了起来。刘修神色略微有些尴尬地呵呵笑了笑。
就在这时,后方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名探马飞驰而来,所有的士兵都陆陆续续自觉列队站了起来。
“主公!”
那名探马翻身下马,单膝跪下行了一礼,握拳禀道:“皇甫将军收到消息后,已安排一支兵马于城西门五里处接应主公入城。”
刘修的丹凤眼眯成了一条缝,与郭嘉几人对视了一眼,随即枪风一指大声喝道:“众人听令,随我入长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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颍川,长社县。
由于当时县城一众官员见贼势浩大,早已望风而逃,只留下了空荡荡的官邸。于是皇甫嵩接管长社之后,索性便将中军大营设置在此处。
县衙位于城街三十里处,占地十余亩,布置十分简单,白墙黑瓦,前院离正门不远处种有一大颗梅树,大厅内的正墙挂了一幅梧竹秀石图,梧竹相依,苍翠秀润,自不必说,绿荫遮映的一拳湖石,湖石搭配梧竹,顽拙秀润。
皇甫嵩等人将议事堂设置在了相对僻静的偏厅,由于长久无人往来,大厅四周有一股阴暗潮湿的气味。
皇甫嵩今日没有身披战甲,而是穿了件寻常素衣官服。他负手于后缓步而行,来到了自己的主位上,有下人早已备置好了茶水,他揭起茶盖轻轻摇晃了几下,然后眯眼轻啜了几口。随后放下茶杯,手指弯曲轻敲把手,开始闭目养神,等待议会的到来。
其实今日议事所议何事,他并不清楚,今日召集议事的是张让等人派来随行的那位宋典督军大人,他位列十常侍之末,会些寻常武艺,常年辅佐蹇硕掌管宫中防卫,为人十分的阴冷狠辣。但于真正的战场军事,他一窍不通,却又想要抢夺军队的指挥权,好些次可以大破波才的军队,都在关键时刻被他给阻拦葬送掉了。
一干将领私下里无不义愤填膺,对其咬牙切齿地憎恨,多次向皇甫嵩告状吐槽宋典随意干扰军事,但皇甫嵩除了好言相劝之外,也无可奈何。十常侍独受天子宠爱天下皆知,而他们这些武将充其量不过是天子的爪牙,得罪了他们,恐怕顷刻间便会将自己这些人给换了下去,听说冀州平乱的卢子干就已因得罪了小黄门左丰被送上了囚车,眼下正在押解回京的途中。
皇甫嵩自己领不领兵倒是无所谓,只是当下黄巾四掠,百姓受苦,早一日平得叛乱,便早一日少些流离失所之人。
片刻之后,便先后有两拨人赶来偏厅,均是先向上方的皇甫嵩抱拳行礼后才各自落座,窃窃私语了起来。皇甫嵩始终只是轻微点头示意,神色自若。
当一身宦官服饰的宋典手拿着黄布之物步入偏厅之内时,偏厅之内刹那之间安静得针落可见,众人均作眼观鼻口观心状,既不起身也不搭话问好,宋典双手负后对此置若罔闻,面无表情地径直往皇甫嵩旁边座位上走去。
“宋大人总算来了,今日这茶水不错,督军大人可以尝尝看,解乏。”皇甫嵩抬眼侧望向他,淡淡说道。
“哦?中郎将大人既是这般说,想来应是不错,咱家倒要好生尝尝。”宋典拢了拢衣袖,眯了眯眼阴森森笑着说了句,拿起茶水饮过一口后,不由轻轻点了点头,随即抬眼看了看在场的众人,“这茶水是不错,有些合咱家的口味,当赏。对了,虎贲校尉怎还未到场?”
皇甫嵩难得捋须笑了笑,道:“昨日接风时见他们劳累得不成样子,便将时辰故意说得晚了些让他们好睡个懒觉,估摸着也快到了。”
宋典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嗯了一声笑着道:“倒是咱家的不是,还是中郎将大人想得周到,这么好的大汉儿郎多睡会儿实属应当的嘛。”
大厅之内众人沉默无声。
片刻之后,一袭青衫身影出现在厅门外,双指弯曲,轻轻敲响大门,然后带着郭嘉张合文聘几人,跨过门槛进了大厅内,落于身后的张合轻轻关上大门。
宋典起身笑道:“刘小兄弟,昨晚可休息得好?这么急便将你召来一起议事,实则形势所迫,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偏厅末座有人唇角翘起,满满的讥笑之色。
我可当不起你的兄弟,刘修内心腹诽不已,他伸手抖了抖袖子,身上的懒散气随风飘散,握拳笑道:“见过宋督军大人,督军大人哪里的话,身为行伍之人,自当严格遵守上级命令。季绪不甚酒力,昨晚架不住众位大人的豪情盛待,喝得多了些误了时辰,还望皇甫将军与宋督军见谅一二,末将保证下次绝不再犯!”
见刘修未拿宗室身份说事,进退有据给足了自己面子,宋典内心十分高兴,他摆了摆手望着他笑道:“不过是多睡了一时半会,不碍事的。对了,昨晚季绪喝得多了,咱家还未来得及恭喜你呢。刘修接旨!”
宋典缓缓起身,扫视了大厅内的众人,内心冷笑了几声,双手捧着圣旨缓缓铺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