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川长社县城,偏厅之内。
宦官宋典一手把住座椅扶手,一手弯曲轻敲,凝视了在场众人许久,缓缓而言:“自咱家跟随皇甫中郎将大人出征以来,历时已两月有余,期间众位率兵与波才转场交战十余场,小有胜绩。然他们人数数倍于我,长此以往,耗死不过是早晚之事。据探马来报,波才之军这几日已分兵而行,意欲将我等活活围困至死,咱家听闻军中已有谣言四起,军心隐有涣散之势。之前苦于人少,只得守城而战,现下刘校尉与董校尉等人已领了近一万兵马来援,咱家以为,当下正是剿灭贼人的大好时机!”
“是以,咱家请各位来此,商讨个妥帖的法子,争取主动出击,一击而胜!”
旁边的皇甫嵩蓦然抬起了头,眼神里有着浓浓的不可思议之色。之前自己率兵出击时,他宋典仗着督军身份,想方设法打压扰乱自己的布置,幸得诸将用命,才能取得小胜而退,他都曾一度怀疑是否十常侍就如之前的宦官马元义一般与黄巾贼有所勾结。不过旬日之内,他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态度转变,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何事?
大厅之内的众人表情与皇甫嵩如出一辙,先是震惊,随之而来的则是跃跃欲试的兴奋,纷纷议论了起来。这些日子他们打得实在是太过憋屈窝囊,敌人虽然数量庞大,却装备不齐,未拿兵甲至少占了半数,然而自己这方却占得装备精良之便,将士也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双方真正火拼之下谁胜谁负又有谁能够说得准?
宋典将众人的神色一一收入眼底,心里嗤笑不已,待众人消停些后,才按了按手掌,用他那尖尖的嗓音笑着道:“好了,接下来列位便好生商讨吧。咱家不懂兵事,就不掺和其中打搅列位的思绪了,此地就交与中郎将大人了。”
皇甫嵩讶异道:“宋大人既贵为一军之督,怎有不在场之理?”
宋典眯了眯眼眸,唇角微微勾起,侧望向皇甫嵩温和笑道:“先前匆忙,还未来得及与皇甫嵩大人打声招呼细说。此次随同圣旨而来的,还有一道命令,让咱家回京述职,说是另有安排。因此,咱家现下已不是任督军之职了。”
难怪,这对自己来说倒是一件好事,皇甫嵩露出了了然的神色,轻声笑道:“宋大人此番回去,定是又要高升了。老夫先在此说声恭喜了。”
“借将军吉言。好了,咱家就不打扰了,有什么事晚些时候再叙不迟。”宋典拱了拱手,随即起了身子,往门外大踏步而去。
“恭送宋督军!”众人也都赶紧起身,欠身抱拳。
待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皇甫嵩这才挥手,示意众人重新落座。然后这位中郎将大人扫视了大厅之内的众人,朗声问道:“现下我们的粮草还有多少?”
“回禀将军,目前城内粮食还有四万石左右,按目前我军人数供应,估摸着还可维持三月有余。”身材瘦削的冯芳起身抱拳回道。他目前主要负责担任后方粮草供应的军司马一职。
皇甫嵩点了点头,语气有些凝重地沉声道:“当务之急,是要趁粮草未尽之时,尽快破敌。诸位有何想法不妨说来。”
众人闻言,均凝眉苦苦思索了起来。不多时,有人起身建言道:“不若趁波才还未形成合围之势,择其兵弱之处一鼓作气而下,同时,另派一支偏师乔装打扮袭其粮草。如此敌军粮草尽失,十万之军只需顷刻便可土崩瓦解。”
众人望去,发现说话的便是在刘修之后来赶来驰援的刘备。
金甲配身按剑的一身肥肉的董卓眯了眯眼,冷声问道:“汝乃何人?”
刘备欠了欠身子,不卑不亢答道:“在下乃中山靖王刘胜之后,汉景帝阁下玄孙,刘备是也。”
董卓脸色稍微缓和,他皱了皱眉道:“原来是皇室中人。不知现下是何官职?”
刘备摇了摇头,平静答道:“在下并无官职在身。”
董卓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了起来,他猛然一掌拍在椅子之上,咧嘴嗤笑道:“在座各位均是身居要职,汝既无官身,怎敢在此大放厥词?”
“你这厮是何意思?俺大哥为朝廷浴血奋战不说,好言献计却遭你如此无礼轻视,实在可恨得紧。若是他日战场遇见,俺定要一矛戳你个窟窿!”性格急躁的张飞顿时愤怒得眉毛倒竖,大踏步而出,声如虎啸,震得刘修等人的耳边嗡嗡作响。
董卓霍地一下按剑起身,眸子里蕴藏着浓浓的杀意,他轻轻扯了扯嘴角,怒极而笑道:“山野匹夫,老子就在这里,汝可敢上前一试?”
“晃当”一声,却是张飞已然抽出身上佩剑,怒目而视。
“放肆,议堂之上汝等成何体统?”皇甫嵩缓缓抬头,眼神冰冷地看向拔剑相向的两人。
“三弟,快快退下,不可无礼!”刘备赶紧拉扯住张飞的衣袖,呵斥住了张飞,张飞重重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怒气冲冲地回到了刘备身后。
刘备起身欠身行了行礼,轻声道:“皇甫将军,董校尉,备在此替我三弟向诸位赔个不是,我三弟性子比较急躁,不懂规矩,还请万望见谅。若是将军觉得我等在此碍事,备这便离去!”
“玄德哪里的话,赶紧坐下!”皇甫嵩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随即望向众人一脸平静道:“刘备虽是白身,却是皇室宗亲,他能够不计生死不远千里前来驰援长社,此番恩情不可不计。今日议事,是老夫特意邀请,诸位不可再借此生事,否则别怪老夫不讲情面。”
“诺!”
董卓冷哼了一声坐回座位,脸色不善,不再说话。
皇甫嵩眼见众人均沉默不语,不再说话,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沉声道:“玄德方才所言之策虽然可行,但风险极大,若是一个不慎,我等身死是小,怕只怕这一万多军队死绝后,京师重地再无人可守,届时张梁等人挥兵直入,如之奈何?”
一阵沉默。
这时,郭嘉淡淡一笑,附耳在刘修如此如此说了几句,刘修满脸的不可思议,随即就见他缓缓起身,笑容灿烂朗声说道:“将军,小子方才倒是想到了个计策,不知可行?”
“哦?”皇甫嵩颇为意外地将目光落在眼前这位长得十分英俊的少年郎身上,笑容温和地说道:“季绪有何妙计,还请讲来?”
刘修回望了一眼郭嘉,眼神示意郭嘉要不自己来说?
郭嘉则轻轻摇了摇头,还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这种事情还是刘修自己上比较稳妥,他不过一介寒门书生,说出来只怕会让他们贻笑一番罢了。
唉,这个浪子,刘修岂能不明白郭嘉的想法,只是可惜这样好的计谋白白让他得了便宜,也罢,来日方长。他拢了拢袖子,眉眼飞扬,如一柄锋利无比的宝剑,“修求学之时,常闻用兵有奇变,而不在于兵数多寡,波才虽率有十万之众,然观其安营扎寨之地,数营连成一座,且驻扎之地其周围草木极其茂盛,容易因风起火。眼下已近五月,若是稍待些时日,等到风向转变成西南风,再集合方才玄德兄所言,派一支偏师乘着黑夜放火焚烧,贼人定然惊恐散乱,躲避不及,届时我等再率兵出击四面合围,则田单守即墨用火牛攻燕而获胜的功劳就不难实现!”
皇甫嵩眼前不由一亮,随即皱了皱眉,疑惑问道:“五月何来的西南风?”
刘修眯了眯他那好看的凤眸,轻声答道:“修观天象,半月之内,长社附近必会有一场西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