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的小孩儿站在一旁直勾勾盯着他的灯,走不动道,大人想出钱买,他自然不卖,乐呵呵地提着灯过桥找朱华,还盘算自己找到个温饱的法子。
石窟上下的行道狭窄,只通一人,这会儿游人都急着向前挤,像是大佛前有人动了手,顾不上吃手里还散着油香的馍都要去凑热闹。
袁成复怕灯被挤坏,不得不举起灯,又怕说的是两个同伴,干脆扇柄朝山墙一拄,腾空而起,毫不客气踩了几人的肩,几个呼吸就落在了佛像之前。
起了冲突的确实是一男一女,不过一人面生,另一人正是下午所见的鹊仙人。
朱华和万知目睹了起因,原是二人本毫不相干,鹊仙人站立远眺河岸,那男子和旁人一样东走西看,要到佛像近前观赏时,鹊仙人却忽然动了身形,拦了他的去路。
男子显然不愿惹是生非,绕道而行。鹊仙人仍旧不依不饶,始终挡在他身前,离三步。三次下来,男子便被试出身法。
“劝尔莫要再进。”
“敢问姑姑为何只拦我一人?”
“我做事,不问理由。”
“那我若不呢?”
鹊仙人轻轻笑了。她既被称作仙人,必然生得十分貌美,烛光中这一笑,面上冷淡全然转为了柔婉。却是白光一闪,出了剑。
剑身细长轻软,直指男子胸前。剑不快,看似谁都能躲开,却出其不意拐了弯。
是鹊仙人的长河三式,一剑三道拐,每道拐自有玄机,又一道险似一道,少有人能安全走过三拐。
有人认出了招式,窃窃私语鹊仙人无缘无故与一无名小卒置气,失了前辈的气度,但也无人上前劝这一剑。
那男子拼着臂上划了深深一道狼狈滚地,堪堪躲过第一拐。
第二拐紧接而至,袁成复微微摇头,知其只有等死。
不妨身侧万知仗义迎上,剑来不及拔出,铿然一声,举起的剑鞘被削出点点火花。他及时退步,左手反握剑鞘背于身后回防,算是接下这一道拐。
朱华则寻机搀起受伤男子,从怀里掏出绣了一半的手帕给他包好手臂。
鹊仙人第三剑再起,佛像阶前的烛火晃了几晃一致熄灭,幸袁成复一直护着灯笼,偌大的平地就剩了这一抹光亮。
月亮此时刚刚东升,正被山体所挡,朱华警觉抬眼,悄声道:“袁兄,借灯一用。”
一僧突然发声,“花开月明,我佛慈悲。仙人,还是莫坏了游人兴致。”
白影一动,万知挡了个空,袁成复唰地打开折扇,却忍住没有前递,眼看朱华手中小小的老虎灯被一剑劈成两半,掉在地上。
灯灭,佛像前光亮一闪便过。三名僧人一拍地面,拔地而起。朱华亦不顾失敬,飞身一跃,踩上大佛,抄近路翻山追去。
而身后鹊仙人一直未曾收剑。
她手腕刚一翻转,袁成复便先一步站在她面前,合了扇一拱手,“前辈,她只是去赴约,手下留情。”
鹊仙人果真不再动手,视线落在他手中紧握的折扇,赞许道:“好扇。”
方才发声的僧人此刻站起,走向鹊仙人,双手合十行礼,“仙人,可以收剑了,只望盗圣能如约归还夜明珠。”
如此定论,一片哗然。
“谢明觉大师成全。”
“还是要谢仙人未出全力。”
赌局已然胜了一半,烛灯重又燃起,意犹未尽的看客三三两两离去。
万知带那受伤男子回庙,袁成复引火烧了残灯在后跟上。那受伤男子自称金铭,并无字号,也是甘州人,且和朱华一样,都在边境一带生活。
“金兄家在何处?”袁成复看他穿着不算朴素,随口问道。
“两位兄台见笑,白石镇,小地方。”
“白石镇我知道!专出好刀。”万知笑说,也是他恰巧听朱华讲了,朱华那匕首确实不错,“金兄所佩这把可是白石镇所造?可否借来一观?”
刀柄到刀身共长两尺余,刀身古朴,轻重适中,略带弧度。万知还在刀背摸到一枚小小印刻,想必就是应官府要求篆刻的打造工匠之姓。
在他们身后,鹊仙人遥遥目送几人下山,同明觉交谈,“后生可畏,各有所长。”
“那拿扇者心性上更胜一筹。”明觉笑言,又请鹊仙人一叙出手缘由。
“我本意只在阻拦几位大师,却被我碰见一个金人。”
“仙人好眼力。”
“十年前遭朋友暗算,又几次前往金地寻药不得,总是难以忘怀。”
“前尘往事,总有一解罢。”明觉放慢了拨弄佛珠的速度,“只是十年来鲜少再有金人来中原武林一展身手,此人武功不过中等,倒不知为何只身来此。”
“只望是盗圣的魅力果真如此。”
三位追寻盗圣的高僧接连返回,明觉大师重又坐下,鹊仙人转身对大佛敬重一拜,月下佛像的笑容神秘又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