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还是要识字读书,否则前人的经验教训怎么记下来留给后人学习揣摩,后人走了捷径,省下的力气又可以做很多前人没有做过的事。
他可是吃了不少亏呀。少时学艺,所谓的师傅也不见得精通,混口饭吃而已。轮到自己走江湖,不知挨了多少顿毒打,或是被直接扭送官府,越狱、逃徭役,也算是他轻功好的直接原因吧。大幸,遇到一位宽厚仁慈的县尉,见他年纪仍小,罚他跟在身边跑腿办案一年,谆谆教诲,给他指明了路。
天黑已是一更三点,宵禁开始,各自换上夜行衣,白日画的图在灯台里烧为灰烬,李思空带着朱华再探北城。
与南城相比,北城宵禁反而更为严格。除了屋顶有弓弩手,大路之上也多了步兵巡逻,借此,他们得已在地图上岔出几条主干道来。仍旧原路往返一次,每次都依据更鼓计算时间,更精细的时间则靠所带一刻为计的沙漏。
朱华这才知道踩盘子一事绝不轻松,甚至繁琐。一条路线一日尚不能完全标注完,何况需备至少三条路线——因南北两城互通有三处关口。当确保往返路线万无一失,才会进行第二步,翻入王宫。宫城宫城,宫中又一城,探察的路子仍旧一样,至于宫中建筑分布,丐帮不愧手眼通天。
“还好,跟姓袁的比,这王宫不算太大。”三更鼓响,李思空把图纸收回怀里,喝了口水,“怎么样?先上望楼看看?”
“走!”朱华亦不显疲惫,眼睛依然有神,跃跃欲试。
月光之下,一队巡逻兵走过,两个黑影几个起落,无声无息,踩着泛着青光的石墙上了望楼。
四方的望楼挂着四只灯笼,中间是冬日才会使用的火盆,哨兵尽职地瞭望着,不过长夜漫漫,独自一人,总是容易昏昏欲睡。
发现哨兵长时间站着不动,李思空朝挂在墙上的朱华一做手势,顺着栏杆先爬上了楼顶。朱华身子一腾,再手脚并用,也是噌噌两下上了顶。
灯笼微微晃动,无人察觉。
两人趴在略有倾斜的顶棚上,各自望着。朱华不由咋舌,真大,光是记下巡逻的点点灯光如何调转方向,就翻了两次沙漏。又想起李思空所说,汴梁的宫城只有站在中央最高的奉先祠之上才能一眼望尽,怪不得一般人见不到帝王和他的嫔妃了,任谁住这么大地方,也懒得出门了。
晚辈想什么,李思空还能不知道,暗笑着打手势,到下一个望楼去。
从望楼上,他们发现宫城东南依靠自然的山石建成,主要是花园,有一处不算浅的水潭。正猜测那水是否是活水,朱华瞧见一个卫兵模样的人行事鬼祟,觉得四下无人,掏出一卷东西往好似孔洞的地方塞,很快又溜走了。
李思空颇有经验,比了手势赶紧撤离。果然,没过多久,花园就热闹了起来。
溜回客栈,房里一直燃着灯,方便他们回来继续作图,而非又点灯引人起疑。补充修改后,天有了微微亮光,不再是墨色,灯芯也燃尽了。
朱华从窗翻进自己的房间,梦里还是刺激,在宫里上蹿下跳,或被人追逐,或同人躲藏,最后咚地跳进水潭,也就猛然惊醒。醒来发现日上三竿,匆匆忙换了衣服,又想起李思空说今日休息,就又躺回床上。躺着躺着,这屋子朝阳,太阳升得越高就越发的热,只有起身。
下了楼,李思空摇着扇子在大堂背阴的一面坐着。“醒啦?刚从井里提上来的奶茶,喝不喝?哎不行,你还没吃饭,吃罢了再喝。分别时你安叔可好一番给我交代。”李思空说着给她点了两个菜,下了碗面条。
“不知回了吗?”“这小子昨儿一天都没回来,不过别担心,他那本事,没甚危险。”
朱华又说起昨晚上做了梦,非得让李思空讲讲那水潭边上会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就跟说书人讲的一样?”谁都爱听这种秘史野史,那高高围墙里拦的,总是跟地上平民的生活有着云泥之别。
“能有什么,夺权、偷情、刺杀,都是有才照这样编排么。”李思空笑她,“没啥意思,你真在其中了,就烦了。”
“对呀,就是不会是,才能瞎说着玩儿嘛。”面条先来了,汤面,还挺烫,朱华吹了半天,尝了一口汤,羊肉味儿刚好,又不会特别腥膻,“是不是地下有密道?”
“挨着山,很有可能。那儿又有一潭水,说不准底下有暗河还是有泉眼。”
朱华又央李思空说些汴梁那些王公贵族的轶事,不由让他惊奇怎么她现在对这些感了兴趣,真打开话了,还是滔滔不绝往外倒故事。
“我还真想起来,到宫里玩儿遇见过不少。有次跑到后宫去了,撞见一小孩儿在地上跪着,我就坐在房梁上看,原来是个小皇子,他娘给他布置的学业没完成还是做得不好,被一顿数落,小孩儿好像顶嘴了,就被罚跪。那屋里还有另外一个小孩儿,俩人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反正低着头也是大气不敢出。哎呀,我听了一会儿,好像也在挨骂,说什么将来不学无术、游手好闲,让她的脸往哪儿搁,生他们何用等等,听得我浑身难受,就赶紧跑了。”
“啊?管教这么严吗!我还当那些皇子公主想干什么干什么。”
“可不是!我不想听墙角,觉得没意思,但是又好奇,就去问我那朋友,他那时候就是十八卫的统领了。他嘴是真严实,就为了换那么点儿小秘密,我还得给他跑腿儿,但人家说话也真算数,我这么多年宫里来去自如,给他干点活儿也认了。我真该自己编个皇家秘史的小册子,保管大卖。”
“说正题叔。”
“当爹的没空管嘛,除了大儿子问得多,其他的偶尔过问一下就像是天大的恩赐了。那小孩儿自然就全看娘了。万一碰上有人有心思,麻烦就来了。小孩儿呢,有样学样罢了。”
朱华听着听着就跑了神,这么瞧袁成复在山上还是独一份快活呢,再一想当时老君山的大娘们说他同山上小子们调皮捣蛋,就笑出了声。
“女大不中留喽。”
羞得人直给自己扇风,要一份冰镇奶茶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