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禁只管街面,石记酒坊仍是灯火通明,还有人踩着宵禁的时刻进门以求极乐。大堂烟气呛鼻、人声嘈杂,而包间雅乐阵阵、花香醉人,万知现在正扶着头坐在老梨木椅上叹气。
“为何叹气。”
“再输下去,我一件衣服都没得穿了。”
“可你还有一把剑。”
“衣服可以没有,剑不行。”
“别人千金散尽,断手断脚,都愿意等我揭下面纱。你倒是胆小,多看我一眼都不敢。”
“不是我不敢,是姑娘穿得太少了。”
赌桌对面,年轻女子皓白的手腕套着碧绿的翡翠手镯,手镯往上,一片干净的藕粉中横亘着条半落的紫色纱巾,长长的金项链坠在胸前,而胸脯只剩一片白布紧紧裹着。
她托起脸,笑了,“是你赌技不行。我就不介意你再脱一件。”
“金坊主,在下已是讨饶多次,东西我也不求了,还请放我回去好好睡一觉。”
“我当初怎么说的?你想要的,我都有,给你也很简单,让我高兴。我自然没有说高兴,可我也没说不满意。”
平日万知满肚子的好说辞,到了这儿只有哑口。
金乌黎摇了摇桌上的铃,“备水,请万公子随我一同沐浴。”
绞尽脑汁,万知也想不出自己只穿了一件中衣该怎么脱身。打进了门,里面曲曲绕绕,房间众多,又不与外界相通。侍从来客皆戴面具,接待的人一句金公子不在,便把他交到了这所谓坊主的手里。说了诉求,主人爽快应允了,他就只有顺从要求。
始终未见天光,也不知现在几时。身前是坊主提着灯,身披薄纱,赤着一双足,走得袅袅婷婷,身后是侍女低头捧着他输掉的衣物,剑还握在他自己手里。
他忽然感受到几缕凉风,仔细寻找,这不算宽阔的走廊头顶,竟是露出几条缝隙,不免有些奇怪。
“这是往哪儿去。”
“自然是我的住处,不然去哪儿睡觉?”
还有这等好事?!这前半句万知识趣地咽了下去,只说后半句,“你我今日一会,彼此相貌人品都还不知晓,非君子之为,还请姑娘三思。”
“那你跟着我做甚?”
“我!不是你……”
身后侍女忍不住偷笑出声。
不说话,就觉得这走廊如此之长,走了半天都没有到头,而空气逐渐湿热。掀开碎玉串成的门帘,又是一片宽阔天地,云雾缭绕之下,是连片的温泉池水。
“万公子,今日这客人可只有你一位。”
万知打定了主意当听不见,抱剑胸前稳稳站着。
金乌黎眼波流转,伸手拉他,拉不动,终于露出一丝气恼。她转身走入池水,取下金簪,黑发倾洒在肩头。早有侍女跪坐一旁,端着托盘,供她放取物品使用。托盘里还有银瓶,酒杯却只有一只。
“这可是宫里的特供,莫说是这边的皇亲国戚少有恩赐,就是姓袁的,他也尝不到。”
酒一倒出,这满池的蒸汽也盖不住香味,奶味儿中又掺着酸。她拿着酒杯,几步滑到万知脚下,仰着头朝他笑,“不尝尝?”有点俏皮,又有点炫耀。
万知把手放下了。
他确实准备矮下身子取酒,剑已换到了左手,但他先举剑格开了数发弩箭,又伸剑一搅,把逼到坊主脑后的金簪调了方向。
“杀还是留?”
“杀!”
万知抽剑一挑,酒杯落其手,剑鞘落美人怀。他说:“莫探头。”
地面湿滑,蒸汽腾腾。酒水一口饮尽,银杯脱手就是武器。
又入行刺者三,皆是客人的行头,却不知兵器何来。二人持弩,一人持二尺弯刀,面具相隔难辨来者。万知早已看准落点,飞身一跃,踢了拿刀之人进水,再分取弩手性命。最后夺弩箭,两发将那试图跃出的持刀人定在了池中。
“给坊主添了麻烦,污了这温泉水。”
金乌黎撑着池沿坐在池边,又倒了酒,举杯示意,“比不上见识万公子的好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