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倒出来,屋内看不出任何区别,袁成复便把酒杯挪到有阳光照射的桌面之上。青色的杯子,一杯酒透明无色,一杯泛黄褐色,一杯透着点橙红。每杯只呷一口,细细品来,最里层的味道都是一致的,泛黄的后味带点微酸,泛红的后味带点甜。
“这酒若想更好喝,还得相互掺和一番。”袁成复放下酒杯,拿起那装着甜酒的酒壶,“敢问酒中所泡药草,进价几何?”
对面的坊主坐直了腰板,但又有些狐疑,“袁公子有多少?”
“自然是一钱都没有。但我知道还有其他药草也能用。”
“你想要什么?”
“一个小叫花,再加两匹好马。”袁成复始终看着金乌黎的眼睛,见这唯一露出的双眼动了,又追了一句,“坊主若是拿不准,可与这做酒的师傅再商量商量。”
金乌黎眼睛微弯,“那袁公子稍等,待我去请教几句,即刻答复。”
这一去,便让人等了约莫一个时辰。袁成复观察着这位漂亮女子,算卦有个最简单的法子,所谓定睛则有、转睛则无,可现在他还没说什么话,她就已经有些眼神飘忽、心不在焉了,不知这中间可发生过什么。
“公子只要这些?”
“只要这些。”
“我这儿还有一样东西送给公子。”金乌黎叫随从捧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把长约六寸的匕首,刀鞘的雕饰很是费心。“但,希望公子今日就出城。”
“今日?”袁成复转念一想,应了下来。早些走也好,在这儿还是不该平生事端。帮了小叫花,叫他再帮着传个信也不是什么难事。
与此同时,万知随着封信又坐在了上次喝茶的房间里。
受人邀请的心情确实有些不一样,他有了心思去琢磨金乌黎那一身跟中原女子颇为不同的明晃晃的首饰,也猜猜她今日会不会又换了一身打扮。又想她性子为何那样奔放,是金地对男女之礼并无太多约束?是为人所迫?还是纯粹就是那种性格。啧,他还不知道她叫什么。
可这次进门的并非那个看似能掌握别人的艳丽姑娘。半道结实的富商兄弟,刀还是那把富丽的刀,配着金人的衣服,耳垂多一只耳环,毫不突兀,反而相得益彰。
“万兄此行可顺利?”
桌面是空的,没有茶也没有酒,只燃了一支细细的檀香,方才等的功夫,已是燃了一半。
万知不由哂笑,“顺利,有坊主指明方向,自然顺利。”
金乌铭拱拱手,一笑,“胞妹顽劣,还得是万兄这般包涵。妹妹曾向我表明心意,不知万兄意下如何?巴彦富饶,来了就不如留下。”
“敢问金坊主姓名?”
“乌黎。”
“这就是了。南城,大王子准备搜几天?”
“我不会拦你们,我也拦不住。但来找你们的人,恐怕走不了了。”金乌铭瞧了眼只剩四分之一的香,“他自己一个人,带着个小孩儿,还失了匹马。”
万知霍然起身,剑被重重拍在桌上。“然后?”
“把剑留下。”
“这剑你认识?”
“不认识,我只是觉得它很好,好到它不应该离开你,你也不该离了它。”
金乌铭说得如此理所当然,好像别人就该按他说得去做。
万知没有反驳,他也看了眼熏香。他拿起剑在手里掂了一掂,然后缓缓抽出了剑。
屋里没有太阳,剑光依然耀眼。他把拇指在剑刃上一划,鲜血瞬时滴落,剑身却不沾一毫。
“此剑由师父交予我手,本该与我生死相随,奈何生死之交不能以物为衡,今日转交,还望金兄信守承诺。”
剑“唰”地调转了方向,扫落熏香的火星,剑尖正对着金乌铭的眼。
金乌铭没有眨眼,笑笑,也伸手从剑刃划过,“君子一言。”
万知甩衣离了石记,目中空荡,心里也空荡。
南城加派的巡逻士兵拦住他的步伐,他回过神来,由人搜了身。几两碎银被搜了去,他也不生气,倒是问士兵能不能把包银子的绢布还他。要了布,自顾自在拇指绕了几圈止血。士兵走了,窃窃笑他脑子不太好使。他也笑了,笑自己确实傻,师父才走了多久,自己就把剑丢了。
他不太想直接回客栈,一时间竟是想去哪儿寻杯酒喝,舌头根儿泛起奶香味的酸酸涩涩的酒来。酒还是不能沾,他在心里叹口气。忽然觉得有人在看他,抬了头,瞧见有个身影从对面酒楼的窗慌慌张张逃了。他就站在原地等,等到身影的主人露了半个身子。她没戴面纱,还穿着上次那件红裙子。他又笑了,朝人挥挥手,走了。金国的公主果然是容貌昳丽,可惜,他记不住。